当然卫蘅的画法细腻而不失筋骨,假以时日勤加练习,说不定真能画出个名堂来,可是毕竟现在的画法还是青涩了一些,不能达到圆满如意。所以这样的画花灯节若是挂出去,是绝对会让人觉得不值千金的。
“姑娘,你这画是不是太简单了?”念珠儿委婉地道。
“是啊,就是一行鸟而已。”木鱼儿附和道,“我想周大姑娘肯定会画得花团锦簇的。”
卫蘅心想,若论作画,我哪里是周月娥的对手啊,只能取巧了,可是这个巧,却也不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这画的妙处你们自然看不出来。等十五那日挂出去,若是有识货之人,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卫蘅神秘兮兮地,对两个贴身大丫头也打埋伏。
“那姑娘的灯谜制了吗,让咱们也猜猜吧?”木鱼儿又道。
卫蘅打了个哈欠,“好啊,就这幅画,打半句七言唐诗。”
“半句?怎么能只打半句呢,从来没听说打半句的。”木鱼儿不依道,“姑娘是不是逗奴婢玩啊?”
卫蘅揉了揉眼睛,“现在哪有精神逗你们啊?”卫蘅简直都想躺下去了。
到正月十五这花灯节的正日子,上京城里的每条街道都人满为患,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挥汗成雨。大冬天的也热得让人流汗。
不过卫蘅她们这些春雪社的姑娘可再也顾不得乘画舫游济水了,早早地就从青龙桥上了岸,在灯谜街上的茶楼包间坐下了。
从茶楼二楼的包间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街对面春雪社的摊子。摊子正中是卫萱写的红纸黑字“春雪社”三个大字。
气势磅礴,不逊须眉,光是这三个字就叫许多人驻足赞好。
摊子以竹架搭起,一溜圈挂着十二盏六面灯笼。
或是美人赏月图,或是百鸟迎春图,或是日照青山图,画面锦绣,颜色秾丽,又打着春雪社的旗号,简直叫人看花了眼,不一会儿功夫,摊子前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年轻的学子,当然也有不少的姑娘。
卫蘅和卫萱到得稍微晚一些,刚坐下,就看见对面街上有人指着她制的灯笼道:“这画也就只能称个普通的好而已嘛。”那灯笼的脚下写着“卫三”两个小字,表示这是卫蘅所做,而卫萱的灯笼上则是写的她的号,‘沁雪’,这是她的老师恒山先生给她取的号。沁者芳也,雪者洁也。
卫蘅这会儿倒是后悔,她怎么就不给自己取个号,好歹也不用写“卫三”两个字,和沁雪一比,就显得村了。
“也是,我可瞧不出价值千金的地方来,想不到陆子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有人接话道。
卫蘅侧头一瞧,只见陆湛和一群东山书院的书生正好走到春雪社的摊子前。刚才说话的应该是他东山书院的同门,这是拿他开玩笑。
陆湛倒是好脾气,从人群为他自动分开的路上走到春雪社的摊子前,轻轻转动了一下卫蘅的那只灯笼道:“你们是没看到这灯笼的妙处。”
那灯笼飞快地转了起来,在街的斜对面已经有小孩子的声音叫了起来,“爹,你看,那鸟活了,活了。”
卫蘅那只灯笼上的鸟可不就是活了么,灯笼飞速地转起来,灯笼六个面上画的那几只鸟瞬间就连了起来,仿佛正在振翅高飞一般,转动时,还能看到它们翅膀震动的幅度,仿佛能听到“扑哧哧”的振羽声。
“三妹妹,你这心思可真巧妙。”卫萱忍不住赞道。那几只鸟连成了一行,飞入了高空。
木鱼儿和念珠儿在一边看了,也直惊叹。
卫蘅的那只灯笼,画虽然一般,但是配上这心思,可就出彩了,旁边围观的人一下就来了兴趣,嚷着摊主赶紧将灯谜放下来,让大家猜。猜中的人就可以将卫蘅的那只灯笼带走。
摊主将灯笼里的红纸取下,大家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卫蘅的灯谜是画谜,以画面打半句七言唐诗。
当即就有人表达了和木鱼儿一样的观点,“该不是逗咱们吧?”
摊主笑着摸了摸山羊胡子道:“这位姑娘还有要求,解谜者需用唐诗为谜面,对出谜底这半句唐诗的另一半,才能将灯相送。”
这要求太过古怪,太过刁钻,太过苛刻,换做其他人可能调头就走了,可是这些自以为才华横溢的学子却兴奋得忘乎所以,卯足了劲儿地在周围踱步、画圈,一心要猜出这灯谜街上最刁钻的谜语来。
不过陆湛并没有停留太久就走了。
“连陆子澄也没猜出来的谜语”可真是让卫蘅长脸了,这下灯谜街上简直堵得连让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春雪社的这十几个姑娘,也都不由自主地开始猜谜了。
卫蘅觉得屋子里闷得慌,香粉气实在太浓,她自从开始学调香之后,反而不爱用香了,鼻子清净才能更好地品香。
卫萱见卫蘅起身,忙拉了她道:“你可别走远了。”花灯节上龙蛇鼠虫都会出洞,鱼龙混杂,卫萱就怕卫蘅出事儿。
卫蘅今日穿着松花绿暗银如意云纹羽毛缎面滚黄褐色狐狸毛的昭君兜,她将兜帽往头上一罩,又往前拉了拉,大半个脸就隐藏在了阴影里。
卫萱见了这才放心了一些,可也还是跟着卫蘅下了楼,细细嘱咐了丫头、婆子还有家丁好好跟着。
因着灯谜街上人太多,卫蘅下楼之后便往右拐,走到了长阳大街上。大街上也是车水马龙,衣香鬓影。
卫蘅吸了吸鼻子,闻着了烤肉串的味道,她自己在家时不爱用荤食,可是走到大街上,闻到烤肉串的特殊香气,却勾动了馋虫,打发丫头去买了一串,她低着头吃了,只觉得香得流油。
木鱼儿见卫蘅嘴角还残留着油星儿,便拿起手绢踮起脚给卫蘅抆嘴,卫蘅无意识地将兜帽往后退了一点儿,方便木鱼儿给她抆嘴角。
可就是这样的惊鸿一瞬,已经叫街上那些本就留意着来往大姑娘的人拐子、登徒子些看迷了眼。
虽然卫蘅穿着富贵,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姑娘,身边又有那么多仆妇和家丁跟着,可是财帛动人,美色惊人,像卫蘅这样的容貌,实在是勾得那些人垂涎三尺,因而不惜铤而走险。
这些人借着长阳大街上人多为掩护,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不知不觉中就将跟着卫蘅的好几个婆子隔开了去,渐渐的卫蘅身边就只剩下雪竹和木鱼儿两个丫头了。
至于念珠儿她们,卫蘅隔着人群也能看见,所以并没有感到太多的不对劲,加之街上的小吃和小玩意太多,她又看得高兴,警戒心因为这么长一段路都没出事就松懈了许多。
直到卫蘅无意的一撇,见从天而降罩下来一个大袋子,卫蘅惊呼一声,往旁边一跳,那袋子就罩到了雪竹的头上。
卫蘅此时才意识到危险,她拔腿就跑,这时候也顾不得雪竹了,那些人的目标显然是她,雪竹又有武功,想必很快就能脱困,若是卫蘅傻傻留在那儿,只怕就惨了。
卫蘅绝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大庭广众之下就公然劫掠妇女,幸亏她平日勤于锻炼,身子灵活,好几次都险些被后头追来的人捉住。
卫蘅有些慌不择路,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儿了,也不知道自己跑过了多少条街,头发已经全散了,耳坠也丢了,鹤氅也扔了,鞋子跑掉了一只,简直是万分狼狈。
卫蘅起初也往腰间她出门就带着的折叠弓摸过,只是箭这种东西,要隔远了射才有用,到近处就使不上力气了,所以她只得作罢,一边咬紧牙关跑,一边心想学箭没用,下次得学剑才行。
好几次后面的人,险些就拽到她的头发了,卫蘅险险地才避过。
卫蘅慌不择路地跑入一个胡同,正跑着,突然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一拖,卫蘅心道:吾命休也。她其实刚才一路上已经准备好了,若是被人捉住,她就咬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