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仇(4)(1 / 2)

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3275 字 4个月前

桓行简眸光一闪,神色依旧很和气,笑道“回信告诉你父亲,天下大业未定,日后,还有的是机会立功。”

这两句,张莫愁仔细咂摸着应了个“是”,心里有些犹豫,看他那神色,轻声试探说

“家父本想亲写书函谢恩,又怕叨扰大将军,所以,信给了妾。今日大将军正好问起,父亲在信中感激不尽,妾也就转达给大将军了。”

一语说完,屏息等着桓行简的反应,他自若道“无妨,就是书函送到公府,我再忙,也不至于没时间看。”

张莫愁心里一松,十分雀跃,面上克制着那份欢喜,低下眉“是,妾给父亲回信,一定把大将军的话带到。”

静等片刻,桓行简似乎没什么反应了,外头忽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求见,张莫愁当然知道他的忌讳,忙施礼退下了。

进来的,是个面皮白净的年轻男子,行礼时,才发觉屋里还有其他人,一脸犹犹豫豫的。桓行简手一挥

“直说。”

“回大将军,这些日子,中书令李丰下朝后都走得很晚,跟陛下总是交谈许久。”

他一脸的风平浪静“这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都说了什么”

来人答道“除了谈史,便说朝政,今日陛下发了很大的火。”一五一十把李丰跟皇帝的对话学了个遍,几乎分毫不差,听得桓行简轻蔑一笑,不予评价,先让来人下去了。

“陛下这是想逼我么”桓行简在母亲面前毫不遮掩,一脸头疼的样子。

剪刀一放,桓夫人退后两步,左右端详着新修的花枝,说道“你的父亲,一生都格外谨慎,子元,我希望你也是。”

透过窗格,能看到院子里张莫愁那一抹宝蓝身影又出现了,却没靠近,只是把手上的托盘转交给了婢子。不多时,婢子便将她做的寿春糕点呈了进来。

桓夫人很爱吃酥甜香脆的点心,一边尝,一边说道“她的父亲,我听说是毌纯的副将,你把她带回来,她清楚吗我看她人还算机灵,刚才那番话,不像是糊涂的。”

这种点心,张莫愁在寿春时给他做过,一入口,有股玫瑰的香气。但滋味既知,桓行简已然不想再尝,于是在母亲递过来一块时,只象征性咬了两口。

“她一心想跟我回洛阳,这个女人,很擅长抓住机会,的确聪明。母亲不必担心她清楚与否,关键时刻,她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他把没吃完的点心不动声色一搁,拿起手巾,揩了两把,沉吟道,“毌纯的儿子今年十三了,我打算下道诏令,让他来京城太学读书。”

桓夫人点点头“应该的,按旧制,诸将出镇是要留质任的,他儿子年岁渐长,可以来京了。”

诏令很快送到寿春,毌纯一接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得不从,相当于把儿子送到了洛阳当人质。不过,这是大魏的制度,身为臣子,没有不服从的道理,只苦了毌夫人,就这一个儿子,眼见要送走,哭哭啼啼,脑子里不知怎么的想起王凌的旧案,太傅事后灭他三族,王凌留在洛阳为官的儿子儿媳等家人就在东市行刑。

“夫君,你说是不是朝廷对你起疑心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让我儿去洛阳读书”

毌纯被哭得烦闷,劝道“孩子大了,早晚入京,魏武留下的典制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将军他也是按章程办事,我要是不送,那才是授人把柄,我领一方重镇,朝廷这么做自然是应该的。”

她一个妇道人家,懒得听大道理,可也无法,哭两场,还是把儿子送走了。又瞒着毌纯,自作主张地给嘉柔去了封信,托她照拂。

这封信,几日就到了洛阳的公府,嘉柔在水榭边坐着展开读信。旁边,一只腹背皆黄尾巴有寸把长的鸟在池子边支着两只细脚,正抖索着翎毛,细长的喙,则在湖石上蹭来蹭去,啪啪直响。嘉柔嫌它吵,站起身,撮着嘴打了个口哨想吓走它。

这一幕,被身后来的桓行简悉数看在眼里,无声一笑,走近了,把披风给她搭上肩头“天凉了,怎么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不远处,崔娘正埋首做娃娃的衣裳,小衣小裤的,篾箩就在脚边盛满各色布线。她手艺精细,这两年来洛阳眼睛却愈发地昏花了。但既然是嘉柔怀妊,便是瞎了这双眼,也得给将来的小郎君或者是小女郎做出最妥帖的衣裳呀。

听到桓行简的声音,崔娘把活一放,揉两把眼睛,喜气洋洋地过来跟他见礼。她一笑,那双饱经世事的眼全都没在菊花盛开般的皱纹里了。嘉柔看着,心里忽一阵酸楚,这两年,崔娘老得很快。

桓行简被那些小衣裳吸引,俯下身,爱不释手地翻检了半晌,嘉柔跟崔娘一碰目光,暗暗抿嘴笑他。

“大将军,”嘉柔走上前,把小衣裳从他手里拿下放回去,扬了扬手里的信,“我才知道,毌叔叔家的小郎君来洛阳了,”说着想起一件旧事,调皮笑道,“你知道吗那年在辽东,毌叔叔说要不是他家里郎君小,就把我许配给他了呢”

一语说完,觉得自己开这玩笑不妥显得人轻浮了,脸一垂,自己先不好意思了。桓行简眸子幽暗地一闪,对着她脸颊,狠狠掐了把,“看样子,你跟不少男人都有瓜葛。”

嘉柔“啪”地一声打掉他的手,娇笑道“大将军不害臊,连这个醋也要吃”

很快,把笑意收一收,跟他说正事,“那个小少年,刚离了父母,恐怕不惯,他在太学还请大将军记着这个事。”

桓行简自然答应她,将她细腰一揽,往回走,崔娘看他两个身影逶迤地去了,若有所思,不易察觉地轻叹口气,把东西一收拾跟着回了后院。

两人到了屋里,似有说不完的话,时不时的,从稍间里传出嘉柔清脆的笑声。崔娘在明间做活儿,偶尔抬首,发片刻的呆,又继续忙碌了。

床上,嘉柔躺着,把桓行简送的那个铜铃晃过来晃过去,一阵响,她打趣他“这个呀,以后用来逗大将军的宝贝小郎君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