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淑妃呆呆地看着他。
像是听不明他的意思,又似惊恐至极, 她抖着嘴皮, 僵硬道“奉太子殿下命,遵从胡统领的命令”
她又不是傻子, 当然听出他是什么意思。
他口中的“太子殿下”也当然不会是她的儿子。
赵允煊赵允煊他回来了
她心神震荡,只觉得头痛欲裂。
然后她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了站在那里的纪老夫人, 看到她身上的绛色锦衣褙子,脑中又闪过先前周章的话,喃喃道“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
纪老夫人,姓纪。
从来目中无人, 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性格矜傲乖僻的长公主却对这位“姨母”恭恭敬敬, 不允许旁人半点窥伺。
不思则已,细思恐极。
温淑妃全身都发起抖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了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罩过来,罩得她全身颤栗,喘不过气来。
周章看着已经面无人色的她,并无心同她周旋,亦无心同她浪费时间。
他道“淑妃娘娘, 您请吧。”
温淑妃抬起头再看向周章, 原先因为恐惧和震惊而涣散的眼神又慢慢聚焦了回来。
她眼中慢慢聚集恨意, 神色狰狞,道“遵从胡统领的命令周章,胡统领命你跟随本宫过来此处接小皇孙入宫, 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是在说胡统领背叛了太子殿下,背叛了本宫吗”
“他怎么敢先是借岑太后借岑家爬上禁军统领的位置,再背叛岑太后投靠陛下,再现在又背叛本宫投靠赵允煊吗这样反复无常,屡次背主的小人你们以为赵允煊能容得下你们吗”
背主之人虽可活命,但一般来说总会遭人忌惮。
像胡铭锡这种反复背主的小人,更是不可能再受信任。
周章掀了掀眼皮,眼中闪过不屑和不耐。
他冷冷道“娘娘恐怕忘了,禁军是陛下的亲军,职责就是保护禁宫,守护皇家正统,胡统领是禁军统领,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任何人,因为太子殿下也从来只有一人而已。”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太子殿下的人,又何来背叛
“那太子四皇子呢”
温淑妃突然想到宫中的儿子,想到现在正在朝堂上以新任太子身份听朝的儿子。
若胡铭锡背叛了自己,那儿子在宫中
“太子殿下已经回宫,殿下他自会处置四皇子,娘娘若想知道宫中情况,不若就请跟随末将回宫吧。”
周章声音没什么起伏道。
温淑妃彻底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一下子瘫坐到了地上。
陵江府城。
“殿下”
阮觅满头大汗的醒过来。
睁开眼,夜色如水,没有剑光缭乱,没有伤口狰狞,血色漫天,可是她的心却还是“砰砰”得跳个不停。
“县主,你怎么了”
雪影睡眠一向警觉,听到阮觅的动静就醒了过来,撩了蚊帐,上前问道。
阮觅怔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无事。”
可是想到刚刚的梦境,她知道自己应该是睡不着了,索性就起了床,道,“雪影,你掌个灯吧,我去阁楼上看看就去阁楼上睡吧。”
上面空旷,看得远些,心也能静些。
这宅子有一座小阁楼,从阁楼上看出去外面是一片湖景,可以看得很远,正是京城的方向虽然只是个方向而已。
雪影掌了灯给阮觅披上了一件披风,陪着她一起上了阁楼。
这时正是九月初,江南白日里还是秋老虎尚热的时候,但晚上秋风吹着,却很是舒适了。
满天的星光像是就在头顶,外面有雀鸟声,这样美好的夜晚,可谁又能知道城里城外有不知多少灾民和百姓不得安眠呢
还有现在不知道在何处的赵允煊。
若是赵允煊出了事
阮觅心头恻恻。
她转头问道“雪影,你跟着太子殿下多久了”
雪影意外的看了一眼自己主子。
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半夜的听阮觅提起太子殿下。
以前别说是大半夜的,就是白日里她也很少听她提及,最多是说起公事或者小皇孙的时候偶尔顺带提两句罢了。
她道“属下是暗卫营的人,从五岁起就进了暗卫营,十二岁开始出任务,但真要说跟着殿下并没有直接跟随过殿下。”
说完她想了一下,问道,“县主是担心殿下的情况吗”
阮觅是担心。
因为她刚刚做了一个梦,梦到赵允煊在回京的路上被人追杀受重伤。
甚至还有受伤的画面虽则跟上一次他从沧州大营回京城时受伤的画面相似,很可能是上次受伤的阴影,但还是令她不安。
毕竟沧州大营那次皇帝还只是想试探试探赵允煊,而这一次,却是铁了心想要他的命。
一个皇帝的力量有多大,阮觅是绝对不敢小觑的。
还有她本身就有做梦差点成真的过往。
这让她更不敢不当一回事。
她“嗯”了一声,并没有掩饰,道“我梦到殿下被人追杀受重伤雪影,太子殿下他身边的人能挡住陛下的人吗”
原来是这样。
雪影笑道“县主放心好了,殿下行踪不定,而京城那边早就已经认定殿下在陵江城染了时疫病逝,路上不会安排重手追杀殿下的。而且就算追杀,那些人也不会是殿下的对手。”
说完又柔声劝道,“县主,殿下最在意的是县主,只要县主好好保重身体,早日回京,殿下就更不会有事了相比县主担心殿下,殿下只有百倍千倍的惦记县主。”
阮觅
雪影平时话不多,更少说这种感性的话。
但正因为她平日不会说这种话,此刻这般说更让阮觅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她看着外面星光下影影绰绰的树丛,湖面还有条条的小道屋宇,脑中不由想起自己未嫁时的情景。
相似又有不同。
她想起初初认识他时的情景。
她第一次看到他,就觉得他长得真好看,而且身上没有半点世故,没有一般富家公子的脂粉气,油腻或者自以为是。
满是棱角,却又收敛的很好,很矛盾的感觉,但真的很好看。
还有很多未知的感觉。
那时她好奇心重,对未知的人和事总是有很多憧憬。
所以他过来求亲之后,无需她祖父祖母怎么做功夫,她就应了下来。
还真是草率。
所以婚后才会跌跌宕宕经历这么多的起伏吧。
她想,如果将来她有了女儿,定会好好教导她,不然她走这许许多多的曲折路吧。
可是女儿
同日,京城。
宫中早朝之所素来都是云銮殿。
只是赵允煊只是太子,尚未登基,不好直接坐龙椅,他议事亦不喜像平日早朝那般,要召了所有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等官员一起,一议就议上几个时辰,除了休沐日,日日这样早朝,那这些大臣哪里还有时间做事
所以监国之后他就把早朝议事之处改在了后殿青銮殿,暂时每日只召三品或者各部门主事议事。
皇帝被大皇子“谋害”出事,四皇子赵允炜临危受命被立为太子。
他也是跟了赵允煊一个规矩,早朝就在青銮殿召了三品以上及各部门主事大臣议事。
这日是他第一日早朝。
赵允炜心中很是忐忑。
不得不说,温淑妃自己是个很有心机的,但或者是早期为了迷惑岑太后岑贵妃,或者是本身她就不善于教养孩子,赵允炜委实称不上是一个能干的皇子。
看上去还行,拎出来可能也是一个翩翩的贵公子,文雅贵气,琴棋书画都来的,但性情上却也有许多贵公子的毛病,娇惯,懦弱,喜欢玩乐,还喜欢美人。
他对于他父皇到底是怎么出事的其实并不太清楚。
还真以为是他大哥下毒害的。
大哥害了他父皇。
二哥死在了江南。
五弟还小。
这皇位简直像是砸馅饼一样砸到了他头上。
但他一面觉得高兴,一面又有些不安和发憷。
因为这一两年来他已经被他父皇拎着接触朝政,自然知道现在朝堂内外有多少是非。
他坐到了金椅之上,看着下面两排大臣,道“诸位大臣,父皇身体有恙,孤暂代父皇打理朝政,今日可有何要事需要商议”
杨首辅沉着脸不出声。
兵部尚书王民和上前,道“殿下,云南督府来报,道是云南各族继诛杀指挥同知周宽周大人之后,又派人刺杀了朝廷派去追查此案的御史和召各族入京朝拜的钦差大臣,行为狂妄至极,这些异族在当地更是多次欺凌迫害我汉族百姓,异族和我汉族之间已经爆发多次冲突,云南督府请求朝廷拨粮草和饷银,先发制人,征讨这些异族,以免陷于被动。此事还请殿下定夺。”
赵允炜
他道“此事王尚书怎么看”
王民和沉着脸,道“殿下,因着西北三年战事,国库早已空虚,现如今就是江南水患,亦拨不出半点赈灾粮食和银两出来,还都要大长公主和太子殿下”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因为现在太子殿下已经换人了
他顿了一下就又继续道,“要大长公主和先太子殿下亲自前去江南筹集粮食赈灾,现在先太子殿下遇难,情况尚是不明,但就算朝廷不拨赈灾粮食,但今年的税收必然是大幅减少的。”
“可陛下当初已经应下福建督府,兴建福建水师和战船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但朝廷却迟迟拨不下银子去。若是云南开战,邻国再卷入战中,怕是乱局非一年半载可平息。”
赵允炜听得脑袋一阵生疼。
他心道,这老头子真可恶。
孤是问你要怎么办,你跟我东拉西扯说这一大堆有什么用
难怪父皇三天两头的吐血,敢情就是因为养了你们这一群人,不会解决事,只会烦人的。
赵允炜道“朝廷没钱,那王尚书你说怎么办让云南督府跟江南一样,自筹粮草围剿那些异族吗”
王民和都说了这战不能打了,听不懂吗
杨首辅更是气得胡子都差点翘了起来。
就这么个东西,就这么个东西,也敢坐这个皇位
西边说要打仗,你们自筹兵马粮草自己打,东边说要打仗,你们自筹兵马粮草自己打,怕是用不了几日,不用异族入侵,这大周自己就要群雄割据,四分五裂了。
温淑妃呆呆地看着他。
像是听不明他的意思,又似惊恐至极, 她抖着嘴皮, 僵硬道“奉太子殿下命,遵从胡统领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