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十数骑骏马来人,最后目光定坐在了那领头一骑上的男子, 明明是一样没有任何装饰的黑色骑装, 但却英俊得犹如石雕,气势更是凛冽得让人心悸。
就算梁和兴不认识太子。
但此刻他的心还是急遽的坠了下去。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不是全部都已经安排好了吗
他早在收到皇帝密旨的时候,来人就跟他说过, 太子殿下很可能会来江南。
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想要生擒了他,届时,有手谕在手, 那锁城活坑十数万江南百姓的罪名他便是如何都洗不清了。
可是这江南竟然是他的地盘,竟然还是被他逃出来了。
而且还如此神速。
满打满算, 这已经是他从京城能到此处最快的时间了。
梁和兴惊怒交加,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应对之法。
例如立即让弓箭手射杀来人。
可是这样做,那就是等同谋反了。
这些灾民尚未被完全收服,所有的事情都还未准备妥当,现在这么做,风险实在太大了。
但就地认错, 只说是自己收到手谕, 不得不遵从
他不甘心。
不仅是不甘心, 他心里也很清楚,哪怕是装傻,太子也定不会放过他的自己就可能再也翻不了身了。
“梁和兴, 你口口声声称是奉孤的手谕,不知是孤的何手谕孤怎么不记得曾给过你什么手谕”
梁和兴还在急剧煎熬和挣扎中,赵允煊已经不等他开口,先出声质问了。
“你,你”
虽然梁和兴已猜到来人的身份,但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还是十分的震动。
赵允煊却不等梁和兴“你”出个所以然来,就继续斥道“乱臣贼子,你为达目的,竟敢矫传孤的手谕,趁国难当头之时,意欲借江南水患之机,以江南十数万受灾百姓的性命为筏,行谋反叛乱之事”
梁和兴脑袋一“嗡”。
话已至此,他知道赵允煊是再不肯给他活路了。
那也只能先杀后奏了。
他“大怒”道“大胆狂徒,竟敢冒称自己是太子殿下”
说完他就从自己袖中取出黄绢手谕,扬在空中道,“太子殿下的手谕在此,东宫印鉴千真万确,本督遵从太子殿下手谕办事,如何叫本督矫传太子殿下的手谕,意图谋反叛乱来人呢,还不将此大胆人”
“他就是太子殿下。”
城门大开,一身着华丽骑装的女子骑着马冲了出来。
众人回头,竟是之前一直未出面的嘉宁长公主。
嘉宁长公主的马匹停在韩城史知府等人的前面,拽了缰绳,对着梁和兴冷哼一声,道“他就是太子殿下。”
说完她又向赵允煊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见过太子殿下”,就不再理会梁和兴,而是转身就对着身后密密麻麻的灾民,高声道,“众位父老乡亲,你们都是我们大周的子民,你们放心,朝廷不管再怎么艰难,也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子民。”
“梁和兴今日矫传太子手谕,在此兴风作浪,根本目的不过就是想拿你们祭旗,即可用你们的性命毁了太子殿下的声名,又想让你们,让江南的百姓对太子殿下,对朝廷心生不满,做他谋反叛乱的工具”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梁和兴一声高呼,然后举起手来,怒喝道,“来人哪,把对面这冒充太子殿下之人给我拿下。”
他的手举起来。
可是他想要孤注一掷的箭阵雨却没有射向赵允煊。
他身后的将士也没有冲上前去替他拿下赵允煊。
他大惊之下,转头对上的却是自己的内侄,也是他的得力爱将郑绪对他伸出的,寒光闪闪的剑。
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他惊怒之后就是目眦俱裂,咬牙切齿道“郑绪,你竟敢背叛我我一手养大的狼崽子竟然反咬我一口吗”
郑绪的牙关紧咬,眼睛通红。
显然这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
可是他的牙咬得很紧,但手却很稳。
他道“对不起,姑父,侄儿是你的侄子,但更是这大周的臣子。”
他可以为他搏命,但却不能为他叛君逆国。
更何况是这种时候
“我们百姓已经饱受水患之痛,深受瘟疫之胁,如何能让他们再添战乱之苦”
他学得这一身武艺,投身从戎,是为了保家卫国。
不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就去践踏自己该护卫的百姓的。
“呸”
梁和兴怒火攻心。
他戎马一生,自问尽忠尽职,为这江南,为大周不知付出过多少。
可现在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扳倒。
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实在不甘心
他怒喝道“说什么冠冕堂皇之言,你以为这江南水患是如何发生的还不是因这朝廷无能,官员贪腐,在修建河堤一事上偷工减料,才致今日之祸呵,”
他冷笑一下,“说什么更是这大周的臣子,还不是被个女人给蒙了心神”
“你知道你肖想的那个女人是谁吗那可是太子殿下心尖子上的人他送她来江南,是为了她的后位铺路的”
郑绪的薄唇紧抿,面上一片惨白。
另一边厢,顾柔也被这一变故惊呆了。
她看着前面坐着马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斜阳之下,全身都像是渡上了一层金光。
比她前世在电视或者大屏幕上看到的任何一个场景,一个人都还要震撼。
她呆呆的看着他。
那个人是男主。
可是女主却不是她。
为什么
一直以来,她穿越到这里,心中一直都有一种隐隐的优越感的,和这些土著相比,她是高高在上的。
她比他们有学识,比他们见到的更多更广所以,她值得这个世界最优秀,最强大的男人。
可是最后她却被别人踩在了脚下。
因为这世上竟然不止她一个穿越女。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赵允煊终于到了她们面前。
他下了马,却看也没有看顾柔一眼,径直走向了阮觅,一直走到了她面前才停下,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我好像又来迟了又让你身处危险之中。”
阮觅摇头,笑了一下,再慢慢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
这是从她三年多前做了那些梦之后,第一次用另外一种眼光去看他。
不带任何偏见,不去凭私人的感情。
她也真正的明白了。
一个明君的意义。
对大周的意义,对大周百姓的意义。
她的鼻子有些酸,吸了口气,忍了忍,笑道“没有迟,你来的正好。我也没有什么事。”
“觅觅。”
他忍不住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其实他更想抱一抱她,感受一下她确实在自己怀中充实的感觉。
从他得知皇帝为逼他下江南,密令梁和兴杀她之时,他的心就一直煎熬着,直到远远看到她站在这里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而现在,切切实实的握着他的手,听她跟自己说着话,才彻底的踏实下来。
可是他知道她还抗拒着自己。
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克制着,试探着。
“二哥。”
顾柔喃喃唤了一声,接着又高声道,“二哥”
赵允煊皱眉,终于转过头去看她。
顾柔面上满是焦急,她看着赵允煊,急急道,“二哥,你快放开二嫂梁和兴那老贼在二嫂的茶中,还有先前二嫂接触的那些物件中,都加了东西,很可能,二嫂很可能现在已经染病”
赵允煊的脸一黑。
但他的手并没有放开阮觅,反是握得更紧了。
他低头看了阮觅一眼。
看她对他笑着摇了摇头,心才又松了下来。
然后看也不看顾柔,转头就对身后的侍卫道“拖她下去,处死。”
他根本不想理会顾柔。
他以前容忍她,不过就是念在南阳侯还算忠心的份上罢了。
可一次又一次,他真是忍耐到了极限。
阮觅愕然。
这,这也太简洁直接了些吧
顾柔更是呆住,直到侍卫已经走向她,毫不怜香惜玉的拖了她,她才从赵允煊的命令中反应过来,尖叫道“二哥,二哥,我是柔儿啊,我是你妹妹啊”
尖叫着已经满面是泪。
她不知道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要处死她。
阮觅到底在他面前说了自己多少的坏话陷害了自己多少次
可是就算她再不聪明,看着此时自己哭求时赵允煊看都不看自己的冷漠,就知道他明显早已经被阮觅迷得神魂颠倒,眼里再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她心里冰凉。
又不甘心,又怨恨又冰凉。
“不必处死。”
顾柔满心的惊恐绝望中,听到那个她一直厌恶到骨子里的娇媚声音道,“顾乡君人美心善,好端端的,处死她做什么”
“先前顾乡君还跟我说,说我不尊重人命,对这里的百姓和灾民不怜惜爱护顾乡君一向有贤名,此次跟着长公主过来也是说对时疫多有研究,想为这些灾民略尽绵薄之力依妾身之见,”
阮觅笑道,“现在城外本就极缺大夫,不若就殿下就安排顾乡君住在城外,每日为灾民诊病医治好了,就算她医术不精,给大夫们打打下手,打扫清洁,洗衣做饭亦可啊,我记得顾乡君可是有一手好厨艺呢”
以前在南阳侯府,不是但凡赵允煊在家,她就会端来亲手做的各种点心送过来给她和赵允煊吗
赵允煊皱了皱眉。
他不想再留下顾柔。
他想到自己的梦中,阿觅病逝,顾柔依在南阳侯夫人怀中那得意又撒娇的笑容,就恨不得将那母女两人给活剥了。
让她活着继续在阿觅面前蹦跶。
阿觅受得了,他却阴影太深,难以心安。
不过他低头看到阿觅笑问着自己,目光狡黠带着一点点可爱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对他露出这种笑容了,心头就一软,道“好。那就交给你安排好了,只是让她离你远些。”
阮觅“嗯”了一声,笑道“放心好了。”
顾柔被侍卫拖着,眼睁睁看着前面那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笑着,判定着她的身死,但却如同蝼蚁一般,他的眼里只有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看着她眼神中的宠溺简直要溢出来,哪怕知道她可能身染瘟疫,也半点没放在心上。
她全身发抖。
虽然好像不用死了。
但她却没有半点高兴,只觉得这大热天仍犹如身处冰窖之中。
阮觅这个蛇蝎,定是不想就这么让她死了,而是要把她扔到那些肮脏未开化的灾民中,让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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