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柔愣住了。
她喃喃道“明禾县主”
纪老夫人看到顾柔错愕的样子,想到长公主信中的话, 就点了点头, 神色缓和了些,看着她温和道“你还不知道明禾县主是谁吧”
“其实这也是长公主才跟我提起的是她以前收的一个弟子, 这孩子十分能干,又精通药理, 心地还纯善,所以长公主来江南之前就特地替她在陛下那里请封了县主爵位,带了她来江南帮忙赈灾一事。”
“这次也幸亏是带了她,时疫之事也是这孩子发现, 然后命令陵江知府采取措施的,现在这陵江府的各项事务都是她看着在打理长公主说, 这孩子也是个痴的,为了安抚城外的灾民,不顾辛劳,不惧时疫,每日都要去城外为灾民诊治上一个时辰”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悲悯之色,叹了口气, 道, “这倒真的是一个赤诚的孩子, 只盼着她能无事,长公主殿下无事,陵江的百姓无事, 我们江南也无事。”
说完就滚下了泪来。
她当然知道明禾县主为何要冒着性命危险每日出城为灾民诊治。
几万灾民,其中可能还有数千的水匪。
就把他们关在城外,缺衣少食,时疫爆发,每日都有人死去,若不能好生安抚,令他们信服,定会出大事。
纪老夫人说的心中生痛。
一旁坐着的纪家几位夫人和姑娘听得也是心恻。
唯有顾柔心中波涛汹涌。
明禾县主,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明禾县主
这明禾县主现在拥有的一切正是她不辞辛劳,处心积虑的求了嘉宁长公主跟着来江南想求得的
长公主的看重和疼爱。
爱民如子,贤惠善良心中有大义的名声。
县主的爵位。
所有人的爱戴
这些本来都该是她的。
怎么会突然无端端冒出来一个明禾县主
还有,她这般行事,难道也是一个穿越的不成
顾柔僵着脸笑着。
她都不知道自己后面跟纪老夫人说了些什么,好在她刚到江宁,纪老夫人以为她是一路车马劳顿,精神不济,就慈爱的让人带她去早就准备好的客院休息去了。
顾柔打发了纪家的下人下去之后就木呆呆的坐在了房里。
这一次她受到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先前在厅里的时候刘嬷嬷和红铃也就在后面服侍。
所以纪老夫人跟顾柔说的话刘嬷嬷和红铃也都听见了。
两人看她的样子都十分心疼,也替她不值和愤恨。
刘嬷嬷小心的看了看房门,低声忿忿道“姑娘,这个长公主也太过分,答应了带你来江南,却把你扔在了这里,好名声都让她那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窝里面的徒弟给得了而且,这个时候冒出来的徒弟,姑娘,”
她鬼鬼祟祟道,“你说,这长公主此次是奉了太子殿下的命来赈灾的,她这般明显的为这明禾县主铺路,不会也是打着把这明禾县主送入宫的念头吧”
这真是心中有鬼,看什么都是鬼了。
红铃已经看出自己的主子大受打击。
她阻不住刘嬷嬷的话,看了看自家主子,就另辟蹊径劝道“不过姑娘,要奴婢说,这明禾县主想要博好名声也博得太过了,那时疫可不是一般的东西,她这样每日出去,早晚会惹上,到时候命都无,还要名声有何用所以依奴婢看,姑娘也不必太过担心,这明禾县主这般,迟早会死在陵江府的。”
顾柔心头一动,转头就看向红铃,那眼神也终于再次活络了过来。
不过刘嬷嬷却是道“啧,红铃姑娘你这话就错了,外面那些灾民又不认识那什么县主,只要长公主命个丫鬟扮了她,日日出去这么走一趟不就是了,依老奴看,那日日出去的必不是那明禾县主”
不等刘嬷嬷说完,顾柔猛地站起了身,道“是不是,我们过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若是假,就想法子揭穿她。
若是真,就让她再也回不去京城。
亦或者和她交好总之,只有去了陵江,她才能有机会,而不是被动的待在江宁做一个笑话。
刘嬷嬷和红铃都是大惊。
她们姑娘说什么
那可是时疫
刘嬷嬷忙道“姑娘万万不可那陵江府正发着时疫,您可是千金之躯,如何能现在这个时候过去那里这,这您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啊”
红铃也忙苦苦相劝。
可顾柔下定了决心,又如何是她们能劝得了的
翌日顾柔就请见了纪老夫人,给她深深咳了一个头,就道“老夫人,小女实在忧心陵江府的情况,也担心大长公主,原本小女来江宁是为了帮大长公主募捐物资,但小女见到此处老夫人和夫人们已经做得甚好,即使少了小女,也无关紧要,但陵江的情况小女想跟着这批粮食和药材,前去陵江,那里可能有更需要小女做的事情。”
众人的面色都有些古怪。
也不知是佩服还是古怪。
纪老夫人倒还是一脸慈爱,她扶起了她,只稍微劝了一劝,见她已下定了决心,便也应下了。
丈夫已经跟她商议过,此次就让长孙纪云率军押送粮食物资去陵江府,这也是一个难得磨炼的机会。
纪老夫人办事利落,转头就让人传话给了纪云,命他出发时带上顾柔一起同行。
待顾柔离去,纪大夫人忧心忡忡道“母亲,就这样让她去陵江,危险不说,儿媳还怕她不仅帮不上忙,还可能添乱。”
她又不懂武,又不懂医,要纪大夫人说,这个时候提这种话,也是不懂事。
纪老夫人摇了摇头,道“她去不去,我是无所谓。但青荚武艺高强,让青荚陪她留在这里委实浪费,有青荚陪在长公主身边我也能再放一点心下来。”
说完也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且说回京城。
江宁收到陵江府急报的同时,急报也同样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送到了京中。
京中大臣听到江南爆发肺鼠疫俱是大惊。
这真是雪上加霜。
要知道这瘟疫若是一旦在江南爆发,很难说会不会传到京中,届时整个大周都可能危矣
赵允煊也受到了重击。
阮觅和嘉宁长公主可都是尽在陵江府城中。
他再看那细奏。
那些处置措施也就罢了,可是明禾县主为了安抚灾民,防止,日日去城外为灾民义诊是怎么回事
太医都死光了吗
赵允煊气得胸膛起伏。
另一边厢大臣们却甚是安慰,他们当然知道这种时候若是安抚不好灾民和老百姓后果会有多严重,他们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明禾县主是谁,但不得不说,这大长公主实在是很有手段,弄一个明禾县主,让她一人涉险,但却可以安抚数万灾民,让他们甘愿留在城外,不出乱子,实在是让人松了一口气。
而其中南阳侯顾成辉则差点激动的老眼冒泪花。
他以为,这嘉宁长公主的弟子,明禾县主,除了他的女儿,淑仁乡君顾柔之外,还能有谁
这行事风格,也分明就是他的女儿
要知道,这可是名垂青史之荣,即使她为之死了,也是值得了
而其他和南阳侯府比较亲近,知道顾柔跟着大长公主去了江南的大人们也纷纷向南阳侯投去了又羡又感慨的眼神,南阳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只是,这位升爵为明禾县主的淑仁乡君,她什么时候精通药理,还能给人看病了
不过这都是小节。
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安抚灾民的手法。
不过众臣心中有什么感慨都只是感慨,大家的重点还是在陵江府的瘟疫上。
后面就是众臣各抒己见该如何应对瘟疫,还有该拨多少粮食还有药材去江南的问题上。
奈何国库空虚,前三四年都在打仗,别说是粮食和药材,就连银子也扒拉不了多少出来,早被西北大战给耗空了。
就这样吵吵嚷嚷了一个时辰,赵允煊心里还担心着阮觅,本就煎熬得厉害,再被他们吵得脑壳疼,听着他们“嗡嗡嗡”,说着各种没钱推诿,如何让瘟疫不要蔓延出城的废话,真是有一种抽了剑劈了桌子的冲动。
就这样忍了一个时辰,他再忍不下去了,道“吴尚书,厉尚书,你们各准备好预算方案,再和杨首辅还有几位内阁大佬议一议,理一个章程出来,今日未时我们再议过。”
“但记住,这两日必须筹集到足够的粮食和药材送去江南,不要说着没钱,你们还在吃着大鱼大肉,家中仆从无数,江南的百姓却要露宿野外,忍受病痛,别说粥,连口水都喝不上。”
说完就黑着脸命众人退了朝。
出了大殿,转头就吩咐墨七,道“你飞鸽传书江宁都指挥史还有常山大营指挥史,让他们准备,江南怕是要有大乱,有备无患。”
吩咐完他正准备出宫再招墨五详细问陵江府的情况,贞和帝身边的一个太监管事路公公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路公公看到他面色不好,低着脑袋上前小心翼翼禀道“太子殿下,陛下召见殿下,说是有要事要和殿下商议。”
赵允煊皱了皱眉。
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
虽然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想见皇帝,但还是忍耐着去了乾元宫。
乾元宫。
赵允煊入到贞和帝的寝殿时温淑妃正在给贞和帝喂着粥。
听到赵允煊进来的动静,温淑妃便起身退了出去。
自从温雅惠的事件之后,温家和温淑妃都丢了大脸,温家更是失了仕林之首的位置,可以说对赵允煊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是以温淑妃对着赵允煊倒也不装模作样了。
“不知道父皇有何事宣召儿臣”
温淑妃走出去后,赵允煊便直截了当问道。
贞和帝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
这个孽子,以前还做做样子,现在大权在握,简直是一点都不把他看在眼里了。
照此下去,怕是自己迟早都要被扔到养和宫做个活死人了。
建元帝之风,建元帝之风
贞和帝突然想起来,建元帝是怎么对待他父王老燕王,还有他的庶母和异母兄弟的。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
他也没有再装温和慈爱,反正他们父子之间,父慈子孝早就成了一个笑话。
他直接道“朕已经听说了陵江府瘟疫爆发一事。就此事你有何打算”
赵允煊皱了皱眉。
他道“父皇怕是误听了,现在瘟疫尚算不得爆发,只是在陵江府发现了一些灾民感染时疫,此事姑母已在陵江处理,派人隔离了这些灾民,儿臣也还会再派人前去支援,父皇无需担心。”
“处理,如何处理”
贞和帝突然厉声道,“派人前去支援送钱送粮送药材吗妇人之仁,简直是妇人之仁”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瘟疫陵江府内外灾民遍地,这些灾民到处流动,若是处置不得当,很快怕是整个江南的人都要被染上瘟疫你知道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吗”
“朝廷内忧外患,西北之战,早就耗干国库,根本就已经抽不出更多的粮食和药材出来做你所说的支援。这个时候如果整个江南都染上瘟疫届时不说我们整个大周都可能受瘟疫的威胁,就是这整个江南,我们哪里来的粮食和药材去赈灾若处置不当,整个江南都会,我们大周就会陷入动荡”
“还有,这个时候如果云南和北疆再生乱,你要怎么应付你这个孽子,是想因着你的妇人之仁,要将整个老祖宗的江山都陪葬吗”
贞和帝骂得义正辞严,义愤填膺。
赵允煊却听得烦躁。
他简直是一点都不想再理会他这个父皇。
他忍耐的扯了扯嘴角,嘲讽道“哦,那依父皇之意呢此事该当如何处理”
贞和帝道“立即用你的名义密令江南督府都督梁和兴,让陵江府开城门,接纳所有灾民入城,然后封锁陵江城,只许进不许出,不要让一人走脱待假以时日,确认城中再无一人染病之后,再开城门”
赵允煊听言一怔,随即胸中就是一阵阵火烧般的愤怒,这股愤怒让他差点就想将对面那个人直接给烧了。
这就是他的父皇。
他们大周的皇帝
他压制着怒火,冷冷道“父皇,你怎么不直接命我用我的名义,下令火烧陵江城呢”
顾柔愣住了。
她喃喃道“明禾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