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页轻轻晃动,关大弟才发现门没有锁,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两只鸡扑腾着翅膀跳开,院子里面比以前多了一种鸡鸭粪便的味道,院子里面柴火堆起老高。
一个熟悉的背影在正屋的饭桌上忙活着什么,关大弟张着嘴傻笑着,走到正屋门口轻轻喊道:“娘,俺,俺回来了。”
背影停了一下,连忙转过来看着关大弟,片刻后露出相同的傻笑,“大弟回来啦,回来就好啦。”关大娘走过来上下打量着这个长子,两只手不停搓着,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大弟你吃饭没?俺给你做白面蒸饼去。”
关大弟连忙摇头道:“俺在前面刚吃过,有几个学生拿了烙饼给俺。”
他娘看见关大弟左手的拐杖,脸上抽搐了一下,眼睛红了流下两滴泪,她用袖子把脸一抆,嘴巴咧着说道:“大弟呀,娘听说都是断了手脚的回来,俺不敢去看,俺怕看着有你。你,就是这脚断了吧,不打紧,回来了就好。”
“娘,俺不是……”
关大娘也不听他说完,上来扶着关大弟过了门槛,找凳子给他坐了,然后自己也找凳子坐在对面,她看着关大弟道:“大弟你倒是壮实了,瘸了不怕,娘日后给你妹招个上门女婿,让他专门在家干活,累不着你。”
“娘,不用,小妹兴许不愿的。”
关大娘不由分说打断道:“女子家,哪由得她不愿,俺听邻居说了,这娃和闺女的婚事都得娘来定。”
“小妹现在在哪里呢?”
关大娘一呆,“俺哪里知道,这死闺女走了也没个口信回来,银子也不带些回来。”她抹了泪水,突然换上一副笑脸,“大弟,你可知道你弟弟出息了。前些日子在文登搞了那啥机,临走回了一趟家,给了俺三十两银子,听说是工坊里面奖他的,前几日带信回来,说在招远弄出一个什么机,又得了几十两银子,下月要回文登,月饷都四两一月了。屯长那边知道信,来跟俺提亲呢,那边的闺女是屯长的表妹,反正是很好的。不过啊,周家娘子劝俺再等等,他说小弟连刘先生都能见着,其他大人多半也见得着,没准哪天就有哪个大人看上他,把官家小姐嫁给她呢。俺关家哪,就指着小弟了。”
关大娘说道高兴处,捂着嘴大笑起来,关大弟正在摸怀里的五两银子,听了尴尬的笑笑,又把手收了回来,他现在刚刚才提为一级士官,月饷二两,扣了退养金就剩一两五,以前更是只有一两,比弟弟差远了,连那个一级勋章,也只得了二十两银子。以前的关帝庙一条命才换到十亩地和几十两银子,现在关小弟弄了两个机,就已经好几十两了。
他转头看到饭桌上摆着些棉布,还有一把剪刀,似乎他娘正在裁着什么,关大娘见他在看,停下大笑,对关大弟说道:“哎,你说这打仗就是,都是好好的娃,说没就没了,咱们总甲死得可不少,家家都在送礼,咱家小弟出息了,有头有面的,也不能落下了。”
关大弟点头道:“咱们是第一排,大半站在前面,咱们这个总甲死得最多了,复州一共有十一个。”
“可不是,你说其他总甲咋不多死些,尽可着咱们总甲死呢,是不是你们那啥长官偏心眼?”
关大弟连忙捂着他妈的嘴巴,“娘你可说不得这话,让人家听了可不得恨你,都一个屯的,你让谁去死呢。再说那都是鞑子杀的,关长官啥事,俺长官可好着呢。”
关大娘一把打开,“你捂俺干啥,俺还不知道咋地,就在家说几句谁听得到。”转身又去了桌子边,拿起剪刀剪着棉布。
关大弟看得奇怪,“娘,你这是干啥呢?”
“俺们总甲不是死了那许多后生,俺得去随个礼,哎,可惜了。”
关大弟听了他娘的话,同意的点点头,明代祭奠送些布匹是一种常例。那么多屯户乡邻死了,很多都是年轻人,确实让人可惜。
关大娘接着就道:“可惜了俺的布料,要送十多家呢,俺就是把一匹拆开,剪开送两家,人家看不出来的。”
关大弟:“……”
第二日一早,关大弟吃过早饭就穿好军装,把一级白刃突击勋章挂在胸前,然后柱着拐杖出门,慢慢往老周家走去,一些十来岁的少年拿着饼子正在出门,准备去屯堡学校识字,看到关大弟都大声打招呼,围过来观看他的白刃突击勋章,不时发出一阵阵赞叹。
等到他们看够了,关大弟才继续赶路,一路跟熟人闲谈,刚走到老周家门口,就看到周家的二蛋赶着几只羊出来了,他穿着麻衣,背上却是一个背篓。
“二蛋,你咋不在家守灵呢?”
那个二蛋才十岁,望着关大弟咧嘴笑道:“俺娘让俺跟着去收秋娘,别让人悄悄把俺家的麦子装走了。”
“你一个人收麦子怎么行。”
“俺家请了流民来,一分银子一亩,屯堡帮着收五亩。”二蛋抬着头,眨巴着眼睛对关大弟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