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在这行混得久了,什么场面都经历过,看着景斯言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脚下是夏暖扔给他的台词本子,少年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和羞辱,最后还是弯下腰捡起,掸了掸上面的灰。摄影师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小伙子啊,这行其实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其实也不容易。你是第一次出演,难免生疏找不到窍门,夏导也是心情不好,毕竟经历了那种事,性子也变得别扭了许多。你看开些,别往心里去。”
景斯言点点头,低低说了声“谢谢”。他深深吸了口气,身体里才重新又积聚了一些力量,扭头对摄影师说:“辛苦您在这开导我。我会回去努力练习的。”
经纪人也在化妆室语重心长地说:“夏暖啊,不是我说你,你对景斯言要求太苛刻了。人是你挑来的,这才一天你就嚷着要换人,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话说回来,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现在团队都被你催的神经兮兮的,一点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你这个样子让整个团队也吃不消啊。”
“人的确是我点的,换不换我心里有数,你别操心。”夏暖手里的梳子狠狠扔在化妆台上,闷闷一声也惊动了经纪人历来风轻云淡的面色,“至于其他人,我之前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告诉过他们这张专辑我要求完美,如果谁做不来,那就是能力不够,要走要留他们自己决定。我没关系。”
经纪人还是为景斯言抱不平:“景斯言以前也不是圈里人,你没看景斯言紧张成什么样子了。你想想你第一次拍戏就能拍到完美无缺吗?夏暖,你真的太强人所难了。”她站起身,看向镜中蹙眉沉思的夏暖,知道她还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有些事我不提不代表不知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
夏暖咬着唇瓣,也没有再说话。经纪人深深一叹,推开化妆室的门离开了。夏暖往后一靠,倚在椅子上,抬望眼,看到镜中妆容精致的自己,却突然感觉那样不真实。
夜里工作结束,夏暖走在去往葛老咖啡馆的路上。在最灯红酒绿的荔城也有属于人间烟火之处,秋末冬初的冷风将那些带着香气的味道毫无遮拦地吹到夏暖面上。那是属于普通家庭幸福安乐的一面,是夏暖曾经以为会得到的人间天上。
她站在门外,仰头观望楼上的温馨灯火,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离,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她和曲凤城熬夜创作、你侬我侬的画面。那里有她和曲凤城在荔城的美好记忆,虽然贫穷,却拥有梦想,后来发达,却一无所有。
推门而入,招财猫憨态可掬地说着“欢迎光临”,店里没人,葛老还是坐在老位置上,摘下老花镜,慈祥地看向夏暖,和蔼地笑了笑:“你来了。”
夏暖脱下外套坐到他面前,安静地开口:“是啊,很久没有过来看您了。”她凝神聆听咖啡馆里的音乐,葛老阖上手边的报纸为她解答:“是memory。”
多么着名的旷世名曲,夏暖一怔,轻轻念了几句,笑容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曲凤城曾经在某个闲下来的深夜为她单独唱这首歌的画面猝不及防地在脑海中浮现,物是人非,什么都变得遥远不可及:“我竟然没有听出来。”
“是听不出来,还是不想听出来?”葛老靠近了一些,那历经沧桑的深邃眼神似乎能够看透夏暖的所思所想。
“听不出来,”夏暖摇摇头,开着玩笑,“阿城不在,我的乐感差了很多。”
葛老转了话题:“你最近又在准备专辑吗?”
“您从报纸上看到了?”
葛老点点头,温言说道:“我很高兴你能又开始你的工作。”
“如果不工作,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夏暖原本温柔的笑容渐渐扭曲起来,她眼睛闭上,感觉着内心的撕扯与翻涌,剧痛如潮水淹没她的理智,夏暖最后痛苦地说道,“我不敢睡觉,不敢有空闲,只要一停下来,他就像是无孔不入的风,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她双手掩面,肩膀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种结局?”
葛老沉默片刻,对她说:“几年前我的妻子经历了很多痛苦,卧病在床,她对我说:如果可以忘记这一切该多好,她就可以过上从前快乐单纯的日子。我找遍了方法想要帮助我的妻子,最终我成功了,她忘记了所有她想要忘记的事情……”
“她快乐了吗?”夏暖好奇地追问,心里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葛老露出一个稀薄的笑意,手指摩挲着温润的咖啡杯,望向窗外的灯光点点,徐徐说道:“夏暖,忘记不是万能的解药,面对才是。还记得《飘》最后一句话吗?不管怎样,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夏暖低下头,耳边回荡着memory那句歌词:another day is daw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