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讲些什么多余指责的话,只是抱着小乖没再施舍给他多一眼,便迈步与他越身而过。
稽婴一僵,将手上的宝剑哐当一声扔进雪地里,白皮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勃然大怒叫道“站住”
“你站住”
他像发泄一般,大声喊道“陈芮,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失去武功”
“陈芮,你以为你是谁,你是我抓回宫里的,你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待我”
没有理会身后稽婴几近奔溃的嘶喊声音,陈白起静静地走着,但她那冷漠如雪下无尘的背影却像一条鞭子无声地鞭笞着稽婴。
他喉中呜咽一声,抱头颓然跪在雪中。
口中哽咽地一声一声重复道“对不住对不住”
稽婴身后的军队不敢靠太前,那个老汉已被乱箭射死,他们眼神复杂又沉默地看着御史大夫揪发惨痛跪地的模样,心酸地听着那一声一声被前方一大一小置若罔闻的“对不起”。
秦王寝宫此刻乱成了一团,只因秦王在昏迷这么多天后竟然醒了过来,但这样普天同庆的惊喜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醒来的他没过多久便吐血不止,稽婴闻讯赶至,看到宫人们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来,整张脸惨白一片。
“她骗我为什么,为什么施咒之人都死了,君主还没有好”
他一身脏污凌乱冲进寝殿,却见相伯荀惑跟百里沛南两人早就来了,相伯荀惑没有穿裘衣,汗湿透了衣衫,脸上也全是汗,但都没来得及擦,他手脚麻利正在给秦王上药包扎,喂舍人端上来的药剂,而百里沛南在一旁则一脸忧心紧绷站着。
“君上如何了是不是咒术出什么问题了”
他挤到榻旁,看到秦王嘴角来不及擦的血迹,又看到旁边那一盆刚擦完的血水,呼吸一窒。
相伯荀惑待赢稷自也是一片赤诚,若非如今又何必事事亲为,他紧绷着神经替赢稷处理完胸前的伤势,也喂完止血的药后,刚一站起,人便虚脱地晃了一下,百里沛南立即上前搀扶住他。
“右相,你可还好”
相伯荀惑摇了摇头,站直后,吐出一口气“一时眼黑了,不碍事。”
他顿了一下,道“咒术是解了,但主公肝脾破裂,吐血不止。”
“何为会如此”稽婴看着秦王,一脸回不过来神似的问着。
相伯荀惑伤痛道“咒术缠绵于主公的内腑,咒术当解之时,主公虽然醒了,但旧痼复发,身体却一下垮了”
“这么说不解咒是死,解了君上还是活不了”稽婴抬起一张似笑似哭的脸问他。
相伯荀惑睫羽颤抖着,他此刻也是焦焚于内,可已用上他的秘药,都只能是暂时止住了他破败吐血的症状,事态发展至今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在悲痛绝望的窒息感快将寝殿几人笼罩之际,陈白起抱着小乖走了进来,现在她也不放心将小乖交给别人带,在一切事情没有完结,而她还留在秦宫里,便亲自带着他吧,反正也不是没有带过。
她方才带着小乖一道回去换洗了一身衣物,宫里原本给小乖配备的几人,发配的发配,伤的伤,宫里如今乱得紧,稽婴派兵将整个王宫围成铁桶似的,不准外出亦不准外人入内窥探,一时监正也没腾出适合的人手来照顾他,所以衣服是她挑的,孩子他爹生死未卜,倒不好穿些红紫喜庆太过多,而她自己却不太讲究,哪些暖和便套哪些上身,一出门依旧是全身包得只剩一双眉眼在外。
听到脚步声,稷婴一看到她,便忍不住质问道“咒术解了,为何君上却是这副样子”
百里沛南看到陈白起如今这一身,便想到她为了大公子以身犯险的事,上前一把抓住激动的稽婴,脸上也是鲜少的动怒了“堂堂一国御史大夫,你能否理智一些。陈芮又非医者,她帮我们找到了施咒之人,让咒术解了,其它的你怪她有何用她非神,难不成事事都能事先预知到吗”
稽婴垂下头颅,失魂丢魄一样地站在那里,他其实知道不能怪他,可他着实难以接受这种结果。
陈白起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没有发表意见,她入内一看,见到赢稷如今的样子也是略惊。
她拉出他的手,把脉一探。
半晌后,她放开了他,没有了巫医系统,她虽不懂得了治病配药,但却知道他身体此刻的状态。
陈白起盯着赢稷已经药石无效的身体,心情也有几分沉重,她扯下面罩,清悦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们耳中。
“他想来早年过得甚为艰辛,是以劳疾在身,这些年全靠体内强大的内力支撑不病不倒,若是一般人解了这毒咒术顶多休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好,但他时运不佳,不久前气郁伤身,后来中了毒咒为了活下去,他身体本能地运转着内力抵御外邪,是以眼下已是干涸殆尽,咒术一解,他的外伤加重引发了体内的旧疾,一时多重打击如洪泄冲溃了他的身体”
稽婴听不下去了,他也不懂这些医理的东西,他也不想听她这些必死的断言,只哀求地问她“那你能救君上吗”
“不能。”
她覆下眼帘,回答得没有留一丝余地。
若她还是巫医职业或许还有希望,但是转换了职业的她却做不到了。
稽婴眼神一空,呆怔在了那里。
她所说的,与之前相伯先生诊断的结论差不多,但她讲解得要更详细一些,这并不是说明她比相伯荀惑的医术更厉害,而是相伯荀惑不愿将病情讲得太透,这只会让他们所有的期盼与侥幸都变成了绝望。
陈白起又道“但我可以让他类似于回光返照,他醒过来之后会很有精神,能与你们说话,并且感觉不到身体的病痛,然后再平静地走完最后一段时日。”
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得到的了。
听到她的话,在场三个铁铮铮的男子眼中都有了泪意,如果真的救不了君上,让他能获得死前的平静也是一种安慰了吧。
话虽如此,但他们谁都没有应承她的话,喉管中似压着千金沉重,他们谁都无法承受住,秦王英年早逝的命运。
他们想着,或许还有奇迹出现,或者还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一直安静着不打扰他们三人做下决定,陈白起忽然发现怀里的小乖好像不太对劲,他明明没有睡,为何一直都没有闹腾。
她低头一看,却见他闭着眼,五孔都在流血。
“小乖”
她瞳仁一窒,立即将巫力输入他体内查探情况。
“大公子怎么了”百里沛南听到了她的惊喊声。
相伯荀惑也一下从沉溺沼泽的沉重心思中清醒过来,他立马赶到陈白起身旁。
陈白起自从体内汲入了咒术媒介的阴气,一直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性子也受其影响,不易喜怒,但此时她脸上的冷意却遮掩不住了。
她扫向稽婴,见他还敢不知耻地靠过来,直接一袖将他狠狠地摔撞到了墙上,她冷声一字一句道“稽婴,若非你逼得狗急跳墙,那人也不必鱼死网破地在小乖身上下了同生共死咒如今他死了,小乖不过半个辰也得跟着他到阴曹地府去了你可满意这种结果”
别问为什么打他,她就是迁怒
稽婴嘴角流着血爬起来,莫名被打的他本想发怒,但听了她的话之后却整个呆愣住了。
君上快死了,如今连大公子也要被他害死了吗
稽婴双腿一软,滑跪在了地上,他爬到她脚边,悔恨交加道“救救他,求求你,你能知道这个咒术,你定是能救他吧”
这个咒术陈白起能知道是因为她曾在归墟看到过,其描述中咒者与小乖相似,巫族也有这种咒术,但这种拿别人的命来绑定自己命的咒术无论成功与否都会折损寿命,十分歹毒。
陈白起冷着脸,抿唇不语。
但稽婴看到这样的她,却是一下有了希望,他知道她的性子,若她办不到的事情都是一口否决。
或许也是父子间的奇特感应,重伤之中的赢稷已经醒了过来,但他浑身都痛,像被野兽不断地啃咬着,他躺在榻上听到了他们谈论的内容,知道小乖竟中了如此歹毒之咒术,他心绪激烈地翻腾,又“噗”地吐出一口血,他挣扎着爬起,仅着一件单衣,披头散发、光着脚步履不稳地走了出来。
“求你,救他。”
他干涸如砂纸摩擦的虚弱声音惊醒了几人,跪地的稽婴蓦地转过头,看到醒来的赢稷,两眼瞠大。
寝殿内的其它服侍的人都被清走了,所以没有人第一时间察觉到赢稷醒来,相伯荀惑难掩慌张,走过去搀扶住他“主公,你如今的身体,万不可起身走动。”
百里沛南则急急去取了披风过来披在他肩上,也有忧心忡忡,一脸不忍“主公”
赢稷挥手挡了挡,让他们两人不必管他,他呼吸微弱而艰难,对着陈白起再次恳求“你,能救他吗”
属于父亲的强大毅力令他哪怕全身疼痛不已,仍能站到她的面前,为他的孩子求一线生机,他脸色憔悴苍白之中透着一股隐约的青灰之色,短短几日,那件玄色披风下的身躯早已不复当初的刚健挺拔,衣下空空荡荡,哪怕他再用力控制,身体仍旧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痉挛。
但他看向她怀中小乖的眼神却是寒砺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
陈白起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有所触动。
赢稷放轻呼吸,让胸腔处蓄满了力量,再用力吐出“只要能救他,怎么条件孤都应允于你。”
陈白起终于开口了,她放缓声音,认真道“我会救小乖,只是我若救了小乖,只是先前应允帮你的事,却是无法做到了。”
救小乖可能会让她耗尽全身的力气,元气不复,便无法再拂助旁的事了。
“君上”
稽婴听到这儿,急促慌乱地喊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喊这一声是为了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也什么都阻止不了。
甚至还瞒着君上犯下了一件不可饶恕的大错。
赢稷听到他的声音,目光凝沉,由着右相扶着迈前几步,他弯下腰,伸手将地上的稽婴拽拉起,稽婴本就无颜面对他,低着头,不敢让他再费力,快速撑着身子自行爬起。
赢稷看向陈白起,目光如苍劲之风,拂过山巅树梢,拂过夜岗星月,最终落宿于寂静岿然的乡土之中,默然安息。
“孤命数已定,不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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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这篇文若不出意外,大概会在年底左右完结,另外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新文也会在12月份左右会上新。
这篇文静写得太久了,现在正在一点一点恢复当初写作时的冲劲与韧力,一开始,这过程挺难的,有习惯的改变还有时间的安排,我听说21天能养成一个习惯,也就是21天法则,我在努力将日更重新变成一种习惯,我会坚持住了,同时也谢谢小仙女们一直以来的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