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陈白起到底并非一个感情用事之人。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便道“只怕还得再委屈山长一会儿。”
百里沛南缓慢地瞥了她一眼,用没什么感情的虚弱声音淡淡道“咳我在这水牢中已是困了二日,再多咳多待一时半会儿又何妨”
见百里沛南误会了她话中的意思,陈白起亦没有解释,她理解他这会儿心情肯定不太好,能让他这样发发小脾气也好,总比他自个儿硬憋在肚子里难受。
“既然有焕仙在,自不会看着山长再待在这寒池中继续受罪。”
陈白起服下“英雄药剂”,开启了麒麟臂将锁着百里沛南的铁链给一根根地尽数扯断。
咔哒
咔哒咔哒
“”百里沛南看着那指粗的铁链被陈白起像扯草根一样轻松时,表情已然懵了。
等陈白起将锁着百里沛南的铁链都扯断之后,百里沛南无力支撑,自然便倾倒了在她的身上。
陈白起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让他将身体的全部力量都交给她,她半驮着他走。
百里沛南蓦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急道“等、等一下,你的腿”
“山长放心,焕仙的腿这些日子里已经好多了,一般的重力还是可以承受的。”她回道。
哗啦啦一阵水声,陈白起驮着百里沛南从那冰冷的池水中回到了地面,然后将他放在了一处靠墙的位置,然后她动作迅速,脱下了身上的“巫医麒麟袍”便罩在了他的身上。
她剩一件中衣,而中衣比较单薄,尤其湿透后更是贴着身寒意渗骨,因此一脱下“巫医麒麟袍”,她便下意识冷得哆嗦了一下。
呼
而一身浸泡在池水中过久早已冰冷到麻木的百里沛南本却因本就一身湿衣在身,不愿陈白起脱下衣服来给他取暖,可他因从水中回到地面这一路怕压垮“陈焕仙”暗中承了些力,此刻早已虚脱,连话都无力讲出口了,因此哪还有力气去阻止她的行为。
却不想,“陈焕仙”的衣袍一覆上他身,百里沛南便感到一股绵绵暖意,那暖意像神秘的春盎之触角藤蔓迅速蔓延至了他的全身,让原本冷得浑身都僵硬的百里沛南一下便缓和了许多。
他低头看了看那件披在他身上的蓝袍,暗忖也不知这件蓝袍是个什么材质,既不浸水还能如此保暖。
可给了他,焕仙怎么办
陈白起现下真是冷得慌,这地底本来就比地上面要低上个十来度,再加上她穿得少又湿身,没了恒温设置的“巫医麒麟袍”后,便颤着嗓子道“我先出去让人过来请山长,山长且在此处等上一会儿。”
百里沛南抬眸,复杂地看着唇色一下便冻紫发颤的陈白起,少年虽冷得面色难看,却一直噙着温暖的微笑,看着他的目光由始至终都清澈而笔直。
他那颗冰冷的心就像一下被泡进了温水之中,一下便又软了“焕仙”
陈白起不想让他多说话浪费了体力,她道“山长,等着我。”
百里沛南缄默了一下,最后细微地动了动颔首。
陈白起开了石门出去,仅着一件单薄的中衣,那个一直蹲在外面等待的领路之人回头一看,顿时惊讶了一下,但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要回去将之前关闭的水刑给重新开启,只因这叫“陈郎君”的少年神色像渡了一层寒鸷一样森森,令人瞧了只觉彻骨发寒。
他忙不迭地在前带路,低着头只当自己是一条狗,不敢吭一声。
而陈白起也并没有再去其它水牢看樾麓弟子,只因她要争取时间。
一走出水牢,陈白起便去了田府给她安排了一等舍,姒姜早就在外待候,但见陈白起一身湿透又没了外袍,便赶紧进了二进的寝室里的镂箱里给她翻找一身衣服。
这个藤木箱子里装的衣袍都是陈白起在通过三老审核之后,府中管事按照份例送来的,只是陈白起从来都没有穿过,她只穿她自己的衣服。
等陈白起换好一身衣服,她的头发也基本干了,她立即起身去见了三老,并向三老说明了情况,三老倒是挺信任陈白起,再加上有甲孙伍在旁佐证,三老倒也干脆便将府中部分权力分给了她,配给她一块赤金令牌,既能让她在府中能够自由行动,也可以在府中调派一部分兵马。
陈白起起身谢过三老,便告辞了。
她得了赤金令牌便立即让人去水牢里将百里沛南给抬了出来,而樾麓一众师生也从水牢里给捞了出来,暂关在了一间田府废弃的粮仓之中。
由于她无权放人,暂时也不便亲自去照料他们,便只好派些府中的大夫去给他们看看病情,另外陈白起又假公济私地给他们换下一身湿衣换上干爽的棉袍,加了厚被软铺垫,还专门安排了一些调理寒症的膳食。
对于此事,三老虽知,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去弄,在陈白起向三老要权时,她便向他们讲明了她的身份来历,既然连孟尝君都不介意她樾麓弟子的身份,还让她来处理这事,他们又何必去多管闲事,更何况她倒腾的那些用费基本上都是她自己掏的腰包,没用过府上一分。
逶迤过竹坞,田府百顷河塘旁一山坡雄锯一住所,面临河塘荷香幽幽,势高而杳然,目视极远,静谧而淡泊,这便是田府给陈白起拨的“员工宿舍”,由于是一等待遇,因此这竹舍有二进,有三室一厅一厨一厕一书房。
平日里便是陈白起一间,姒姜一间、狗二一间,恰好住满,可当陈白起将山长给接了过来后,这分配便有些难了,最后是狗二挪出了一间搬到了三等集体“宿舍”,才解决了这一住房难事。
“山长,腿可好些”陈白起拿着一块热帕子盖在躺在塌上的百里沛南腿上。
此时百里沛南穿着白色单衣,裤腿卷于大腿处,露出两条虽不健壮,却匀称笔直肌理分明的小腿。
陈白起旁边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青铜盆子,里面装着黑褐色的药草汁,药草汁里面浸泡着一块布巾。
她等百里沛南膝盖上的那块帕子凉了,便放回进盆里继续浸泡着,再扭干另一条继续盖上,如此重复,不厌其烦。
百里沛南背靠着一张四方长枕,摇头“之前只是膝盖有些酸麻涨痛,可你用过药热敷之后倒是好多了。”
陈白起闻言,微微一笑,垂眸安静。
“山长,你可怪焕仙”
百里沛南亦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方平静道“你只要知道你在做什么,便不用顾忌别人的话,你的人生是你的,没有人能代替你走完。”
陈白起看热敷得差不多了,便拿开帕子,用手不轻不重地替他按捏腿部穴位。
百里沛南本不自在被人揉捏腿脚,可见陈白起一脸认真执着便也由她了了。
百里沛南虽说被囚于水牢的寒池时间并不长,但到底受了寒,这些寒积在他的腿部关节不散,若长久以往,只怕会得风湿关节炎,因此陈白起便问了一些府中的大夫,开来一些驱寒的中药替他热敷按摩。
她不笑了,手上不停,她忽然问道“山长,以后你与你的族人都跟着焕仙一块儿住在这薛邑可好”
百里沛南没想到“陈焕仙”会突出其来讲出这话,一时之间不由得怔愣住了。
陈白起继续道“书院若没了,还可以重建,山长也可以继续当那受人尊敬的樾麓山长,我会当你的后盾,你的族人便是我的族人,我也会与你一块儿守护着他们。”
陈白起讲到这里,顿了一下,问道“力道重吗”
百里沛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后,方后知后觉道“尚可”
陈白起笑了笑,便又继续跟家长里短一样絮絮,讲道“我知道的,山长你其实很累了,否则当初在漕城便不会这样绝决地想跟孟尝君同归于尽、放弃一切,所以如果以后你累了,不妨就干脆抛下一切一走了之,你可踏遍名山古迹去游历,去采野,去攀岳,去游山玩水,将一切扔给我便好了。”
讲到这里陈白起抬起眼,认真地看着他“只要你记得最后回来就好了,在之前,我会记得替你看顾好他们,就如你一样。”
看着“陈焕仙”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百里沛南眸盈颤意,道“你、你说什么”
陈白起叹一声道“若山长身上的责任已经重到让你感觉窒息到快活不下去了,那么就不妨将它扔给我。”陈白起扬起笑颜道“反正以后我顾薛邑一城人也是顾,顾山长这一族人也是顾,我不在乎多上那么些人,只要山长莫再像漕城与这次一般,完全不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就好。”
“”
听到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若说之前百里沛南对陈白起还心存芥蒂的话,此刻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想只怕再心冷心硬之人听了这一番话,也该融化成一滩水了吧。
他眼眶微红,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便忙垂下眸,道“焕仙,为师虽无能,但却也不会将属于自己的责任随便抛给别人,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
陈白起却固执道“山长此言差矣,这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强,两个人的责任总比一个人轻松,山长啊总是将自己逼得太紧,忘了你也是人,你也需要放松与自由啊。”
她的话就像全部都契时了他的心坎之中,将他的空洞填得满满的,百里沛南已说不出话来了。
他想,此徒如此,师复何求啊。
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道高大的黑色黑影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听着陈白起与百里沛南的对话,一时他也是触动颇深。
他本跑死几匹快马赶到薛邑是为了来救百里沛南,却没想到听到了“陈焕仙”投到了孟尝君的门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潜进田府他暗中探听,得知她将百里沛南与樾麓弟子给一并从水牢水中放了出来。
他便猜到这百里沛南定在她的住所,于是他威胁了一个杂役得到了“陈焕仙”的住所位居便赶了过来,却不料正巧便听到这一番话。
他虽听着也挺感动的,但嘴上却不饶人“哼,讲得倒是轻巧,你当这薛邑是你的,说带人来便带人来定居”
忽然听到一道粗声粗气的嗓音在身边响起,陈白起面色一紧,与百里沛南一同回头看向窗边位置,只见绿意盛篎,而莫荆则一袭黑衣抱剑站在那里,仍是虎躯凛凛,眸射寒星。
见到是他,陈白起方才紧绷的神经才放了下来。
其实方才系统没有提醒,她便猜到来人并不危险,可有些话她并不愿被人偷听到,因此方心生戒备警惕,但见是莫荆倒也觉得没什么了。
“燕祈”百里沛南撑坐了起来,讶道。
而陈白起反应过来他的话,知道他刚才是站在那里将她所说的话尽数听到了,便自信地微笑道“我自会建一番功业来向孟尝君求封一块土地的。”
莫荆一翻便跃过窗子进到室内,不以为然“孟尝君呢,他会同意接纳寿人在自己的藩地”
陈白起挑眉道“他这一次不就同意了放出山长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只要有心,便没有办不动的事情。”
莫荆自知讲不过了,便转过头对着百里沛南咬牙道“这臭小子还真是你教出来的好弟子,看着挺温驯一人,实则却跟你一样一根筋,决定了一件事情便谁的话都不听”
这话除了说落陈白起一番,实则也是在暗指百里沛南之次瞒着族人与他独自一人跑来薛邑一事,当他知道这事的时候,简直快吓得魂飞魄散了。
因为他已经猜到他是知道自己救不了那些被他所累的弟子,便打定主意要跟他的弟子与夫子们一块儿赴死。
好在好在最后有“陈焕仙”在,若非她在,只怕光是关在水牢这一关便得让他吃尽苦头。
这么一想,莫荆倒是对她投入孟尝君的门下不那么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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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陈白起到底并非一个感情用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