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眸光渐冷,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回来通报的人却也没找到阿沐,李煜再次带人出去寻找,又一个多时辰过去了,不等他回去,有人传了火雷炸响在了空中,这才回还。有人通报说阿沐回来了。
李煜匆匆而归,院子里却生起了火。
篝火已经起了好一阵似地,上面还架着一只野兔,少女的裙摆拧在一起掖在了腰间,她梳着两个大辫子,此时火光下能看见脸上还有一处脏污,此时正蹲在火边翻烤着兔子。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背影,顿时安心:“去哪了?打兔子去了?”
阿沐回头瞥见是他,破天荒地竟然还对他勾了勾唇:“对啊,打兔子去了,我倒是想问问殿下去哪了?不会是以为我跑了抓我去了吧?”
李煜上前,立即有人送上了马扎,他坐了下来,暗自松了口气,渐起欢喜。两个人之间还有缓和的余地,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少女:“想吃烤兔肉了?说一声叫人捉几只就是,半夜三更的出去怕你有危险。”
阿沐奇怪地瞥着他:“我从前怎不知你这么啰嗦,出去打只兔子能有什么危险。”
她翻转兔子,回头又来收拾肠肚秽物,手脚麻利很快就腾出一片空地来,小姑娘玩心起了,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布袋里翻腾出一柄匕首来,飞快在兔子身上划了几下,撒进了些许作料。又将收好。
李煜眼尖地看见那柄匕首,不由皱眉:“看来韩大夫还是不放心你,是叫了人护送你离开齐国了,难怪当时几路人马,即便跟着你也没找到你姐姐。”
阿沐白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着又翻了一遍兔子,在上砍下一条腿来给他:“请你吃兔子腿。”
他犹豫了片刻,到底也盯着她的手,接了过去。
阿沐继续烤兔子,翻转着:“吃吧,难得这么惬意,还有野兔吃。”
凉风徐徐,也是难得给他笑脸,似乎两个人中间隔着的那层纱已经被人撕裂开去,李煜斯文地撕下一条肉,咬在了口中,说不上臊不臊,倒是有一股子别样的香气。空中星月明亮,夜里也不知哪里来的蟋蟀在旁不停地叫着。
叫婆子弄了酒来,两个人还放了一张矮桌。
阿沐吃得不多,伸手给李煜倒酒:“眼看就要进燕京城了,在此阿沐与殿下做个别吧。”
男人端坐如斯,当即皱眉:“去哪?”
阿沐笑,对他眨眼:“回到燕京城,我当与殿下作别,从此殿下走殿下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不希望再有牵扯了。”
李煜目光沉沉:“为什么?”
阿沐望进了他的眼:“我倒想问问殿下为什么?休战是为了什么?”
男人淡淡道:“为了黎民百姓,天下苍生,为了国定民安,为了社稷江山。”
阿沐扬眉:“那来赵国呢,又为什么来?”
之前她问他为什么来,他让她用脑子想一想,现在再问他为什么来,依旧是说不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间,李煜抿住了唇。幸好阿沐也只当是个笑话,笑笑就过去了,空中繁星点点,吃过了兔肉,她又淘气爬上了大门口的高树。
树间枝叶茂密,少女坐在了一粗枝桠上,露出两条腿来来回晃动着。
她今天有点奇怪,李煜站在树下,扬着脸看着她踢得欢快的两条腿:“喝多了?下来。”
阿沐不肯,还撺掇着他上树:“你上来,来啊。”
这叔不高,借着土墙很容易上去,李煜犹豫片刻,让门口守卫的人拿了梯子来,这就从墙上了树,阿沐伸手扶着他,偏腿坐了她的身边。
月光从枝叶当中照映过来,少女背靠着树干枕着双臂,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殿下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情吧?”
李煜看着她的脸,月光下还能看见阿沐脸边的脏污,他从怀里拿了手帕可不等伸手到她脸边,少女就将推开了他的手腕:“干什么?”
他干脆将帕子扔在了她的腿上:“抆抆你的脸。”
说着还点了点脏污的位置,阿沐不以为意地笑笑,拿起帕子抆脸:“我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有件事始终想不明白。”小姑娘转身凑近了他身边,几乎与他肩并着肩,将他的手帕塞回他的手里,瞪着大眼睛就那么看着他。昏暗的月光下,她漆黑的眸子直发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若星辰,“世子殿下,我骗了一次又一次,为何再三纵容?”
她的呼吸就在脸边,男人动也不动:“骗我可以,注意次数。”
阿沐被他这一本正经地模样逗笑了,她甚至扶住了他的胳膊,贴着他的脸对他眨眼:“是因为我救过你的性命吗?你是在报救命之恩吗?”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李煜甚至觉得她的脸已经马上就要贴上自己的了,这古灵精怪的姑娘总是这样不按常理做事,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在树上,大家礼教令他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偏身一躲,冷不防失去了倚重这就从树上滑落了下去。
幸好树不高,只听见少女爽朗地笑声在枝叶间流连。
李煜掉落下来,扶着树身才勉强站稳,紧接着阿沐也跳了下来,月光很美,透过枝叶映照在地面上一片斑驳。
男人靠在树身,只觉头痛:“你这个……”
他是想说你这个姑娘怎么像只猴儿,少女亭亭站在他的面前,却突然翘起了脚,伸手拉低了他的脖颈,仰着脸突然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李煜:“……”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可更快的是阿沐飞快退后,站在一丈开外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我了?嗯?”
银白的月光照在她的周围,阿沐伸手拂开裙间的褶子,像是心情大好的样子,对着他挥手告别:“你个傻呆,和他还挺像的。”
说完也不等他做出任何的反应,转身就回了院里。
夜深了,男人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才移开步子,院子里的篝火早已灭了,吃剩的野兔肉唇齿间还似留有余香,温热的唇瓣只是蜻蜓点水一样,可即使这样,心底也起了涟漪无数,只不过,回到屋里以后又不能平静,她说了句什么,说他个傻呆?和他还挺像的?
那是谁?
时间一点点过去,男人着了被褥,竟然困乏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多了些,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总之迷迷糊糊很快就沉入了梦中。最后一丝清醒泯灭之前,男人还想着一早起来,可要给人抓住了,好好问问她,她口中的那个人是谁,他像了谁,可惜一夜无梦,竟是一闭眼就睡到了大天亮。
亮天以后,他也才洗了手,那婆子就慌慌张张地跑了来。
她说阿沐又不见了。
起初,他也并未在意,只不过,叫人寻了一圈以后,却发现只剩下沐剑英带着丫鬟在,孩子咿咿呀呀地哼唧着,阿沐没再回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