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2 / 2)

原来这徐老二,是一个专门代人家走路子的,着名叫徐二滑子,后来给人家叫浑了,叫成个徐二化子。大凡到京里来要走路子的,他代为经手过付银钱,从中赚点扣头过活,所开的金子店,不过是个名色罢了。这回是代乌将军经手,求受百走干祖父路子的。当下受百见了徐二化子,便仰着脸摆出一副冷淡之色来。徐二化子走上前请了个安,受百把身子一歪,右手往下一拖,就算还了礼。徐二化子歇上一会,才开口问道:「二爷这两天忙?」受百冷笑道:「空得很呢!空得没事情做,去代你们碰钉子!」徐二化子道:「可是上头还不答应?」受百道:「你们自己去算罢!乌某人是叫八个都老爷联名参的,罪款至七十多条,赃款八百多万;牛中堂的查办,有了凭据的罪款,已经五十几条,查出的赃款,已经五百多万。要你们三百万没事,那别说我,就是我祖爷爷也没落着一个,大不过代你们在堂官大人们、司官老爷们处,打点打点罢了。你们总是那么推三阻四!咱们又不做甚么买卖,论价钱,对就对,不对咱们撒手,何苦那么一天推一天的,叫我代你们碰钉子!」徐二化子忙道:「这个呢,怨不得二爷动气,就是我也叫他们闹的厌烦了。但是君子成人之美,求二爷担代点罢。我才到刑部里去来,还是没个实在。我也劝他,说已经出到了二百四十万了,还有那六十万,值得了多少,麻麻糊糊拿了出来,好歹顾全个大局。无奈乌老头子,总象仗了甚么腰把子似的。」受百道:「叫他仗腰把子罢!已经交代出去,说我并不经管这件事,上头又催着要早点结案,叫从明天起,只管动刑罢!」徐二化子大惊道:「这可是今天的话?」

受百不理他,径自到上房去了。

徐二化子无可奈何,只得出了惠宅,干他的事去。到了下午,又来求见,受百出来会他。徐二化子道:「前路呢,三百万并不是不肯出,实在因为筹不出来,所以不敢胡乱答应。我才去对他说过,他也打了半天的算盘,说七拼八凑,还勉强凑得上来,三天之内,一定交到,只要上头知道他冤枉就是了。可否求二爷再劳一回驾,进去说说,免了明天动刑的事?」受百道:「老实说:「我祖爷爷要是肯要人家的钱,二十年头里早就发了财了,还等到今天!这不过代你们打点的罢了。要我去说是可以的,就是动刑一节话,已经说了出去,只怕不便就那么收回来,也要有个办法罢。」徐二化子听了,默默无言,歇了一会道:「罢,罢!无非我们做中人的晦气罢了!我再走一回罢。二爷,你-等我来了再去。」说罢,匆匆而去。歇了一大会,又匆匆来了,又跟着一个人,捧了一大包东西。徐二化子亲自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紫檀玻璃匣,当中放着一柄羊脂白玉如意;匣子里还有一个圆锦匣子,徐二化子取了出来,打开一看,却是一挂朝珠,一百零八颗都是指顶大的珍珠穿成的。徐二化子又在身边取出两个小小锦匣来,道:「这如意、朝珠,费心代送到令祖老太爷处,是不成个礼的,不过见个意罢了。」说罢,递过那两个小匣子道:「这点点小意思,是孝敬二爷的,务乞笑纳。」受百接过,也不开看,只往桌上一放道:「你看天气已经要黑下来了,闹到这会才来,又要我连夜的走一趟!你们差使人,也得有个分寸!」徐二化子连忙请了个安道:「我的二爷!你-那里不行个方便,这个简直是作好事!二爷把他办妥了,就是救了他一家四五十个人的性命,还不感动神佛,保佑二爷升官发财吗。」受百道:「一个人总不要好说话,象我就叫你们麻烦死了!」徐二化子又请了一个安道:「务求二爷方便这一回,我们随后补报就是。我呢,以后再有这种-琐事情,我也不敢再经手了。」受百哼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便直着嗓子喊套车子,徐二化子又连忙请了个安道:「谢二爷。」方才辞了出去。忽然又回转来道:「那两样东西,请二爷过目。」受百道:「谁要他的东西!你给他拿回去罢。」徐二化子道:「请二爷留着赏人罢。」一面说,一面把两个小匣子打开,等受百过了目,方才出去。受百看那两样东西,一个是玻璃绿的老式班指,一个是铜钱大的一座钻石帽花。仍旧把匣子盖好,揣在怀里。叫家人把如意、朝珠拿到上房里去。一面心中盘算,这如意可以留着做礼物送人;帽花、班指留下自用;只有这挂朝珠,就是留着他也挂不出去,不如拿去孝敬了祖爷爷,和哥哥斡旋那件事,左右是我动刑的一句话吓出来的。定了主意,专等明天行事,一夜无话。

次日,赶一个早,约莫是他干祖父下值的时候,便怀了朝珠,赶到他宅子里去。叩过头,请过安,便禀道:「乌将军那里,一向并不是敢悭吝,实在一时凑不上来。昨天孙儿去责备过了,他说三天之内,照着祖爷爷的吩咐送过来。请祖爷爷大发慈悲,代他们打点打点。」他干祖父道:「可不是吗?我眼睛里还看得见他的钱吗!现在那些中堂大人们,那一个不是棺材里伸出手来——死要的!」受百跪下来磕了个头道:「孙儿孝敬祖爷爷的。」一面将一匣朝珠呈上。他干祖父并不接受道:「你揭开看。」受百揭开匣盖,他干祖父定睛一看,见是一挂珍珠朝珠。暗想老佛爷现在用的虽然有这个圆,却还没有这个大;我一向要弄这么一挂,可奈总配不匀停,今天可遇见了。想罢,才接在手里道:「怎好生受你的?」受百又磕了一个头,谢过赏收,才站起来道:「这个不是孙儿的,是孙儿哥哥差人连夜赶送进来,叫孙儿代献祖爷爷的。」他干祖父道:「是啊,你昨天说甚么人要参你哥哥?」受百道:「是江苏巡抚。」他干祖父道:「你哥哥在那里?」受百道:「是江宁藩司。」他干祖父想了一想道:「江宁藩司,江苏巡抚,不对啊,他怎么可以参他呢?」受百道:「他终究是个上司,打起官话来,他要参就参了。」他干祖父道:「岂有此理!你哥哥也是我孙子一样,咱家的小孩子出去,都叫人家欺负了,那还成个话!你想个甚么法子惩治惩治那姓叶的,我替你办。」受百道:「孙儿不敢放恣,只求把姓叶的调开了就好。」他干祖父道:「你有甚么主意,和军机上华中堂说去,就说是我的主意。」受百又叩头谢过,辞了出来,就去谒见华中堂,把主意说了,只说是祖爷爷交代如此办法。华中堂自然唯唯应命。

过了几天,新疆巡抚出了缺,军机处奉了谕旨,新疆巡抚着叶某人调补,江苏巡抚着惠福补授,却把一个顺天府府尹放了汪宁藩司,另外在京员当中,简了个顺天府府尹。这一个电报到了南京,头一个是藩台快活,阖城文武印委员,纷纷禀贺。制台因为新藩台来,尚须时日,便先委巡道署理了藩台,好等升抚交代藩篆,先去接印,却委苟才署了巡道。苟才这一喜,正是:宪恩深望知鳌戴,佥事威严展狗才。

未知苟才署了巡道之后,又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