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来到点将台上,却见赵云虽在阅兵,却不着甲胄,甚是怡然自得。
点将台上平铺桌案,赵云手执豪笔,挥墨於绸,笔楚力劲豪迈,望见王凌前来,他并不惊讶,和蔼的冲着他微微一笑点头。
王凌是个急性子,说话一点不拖泥带水,张嘴就问:“大都督,洛阳已是近在眼前,天子兵马东征,其城内不足五千余众,就算洛阳城高堑深,然我关中雄兵出动十四万,要拿下他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可都督进军为何如此之慢耶?”
赵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道:“本督自有想法,王将军不必太过着急。”
王凌心中这个闹挺啊,想当年那个义薄云天,豪气纵横的大都督,现如今怎么变得这么肉呢?
“中原那边有消息吗?”赵云没有回答王凌的问题,反倒是向他提问。
“大司马大将军已经回师许昌了!”王凌似是赌气般言道。
“嗯。”赵云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主公马上就要跟关羽对持了?”
王凌点了点头,道:“不错,关羽和天子一样。都以为是辽东叛乱,主公必定收兵而回,意欲乘虚染指许昌,他此番调动了荆州马步三军,势头不小,主公就算回了许昌,面临的想必也是一场硬仗!”
赵云耸然动容,手中笔锋一颤,双眸露光。
沉思良久之后,便见他怅然一叹。道:“不能亲眼目睹主公与关云长之战,实乃人生一大憾事也。”
王凌闻言有些无奈,道:“大都督,现在这时候,你还管主公和关羽怎么打?咱们还是好好的想想天子的事吧!主公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兵洛阳,您可倒好,兵马到了这里,就按兵不动了!主公要是知道,非得被您给气死!”
赵云闻言,哈哈大笑,摇头道:“不然。纵然是主公布局,水到渠成,但兵谏之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被天下唾弃,不可不慎重之。我若是就是这么一股脑的杀进洛阳城,才会把主公活活气死呢。”
说罢,便见赵云停下笔墨,拿起适才一直在写的白绸,然后拿将起来。轻轻的吹了一吹,一字一句道:“此番兵谏,主公其实不一定非要动用我关中军马,他有此调令,分明是想对我试探一番,看我赵云现如今的本事如何……”
说到这里,便见赵云欣然一笑,道:”他既有此心,我自当谨力而为之,以敬主公此番布谋之大成。”
王凌见状,心中不由得暗叹,自己身为十支雕翎箭之一,极得赵云信任,但自从阎行之乱,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来越看不懂,越来越琢磨不透这位大都督了。
但见赵云将手中的白绸折成一块,起身交付到了王凌手中,道:“把这封信交给温恢,让他派使者送往洛阳,不要偷偷摸摸,一定要大张旗鼓,咱们的营盘此刻距离洛阳大概有百里之地,这百里送信,切记一定要大张旗鼓,必须得迁延时日,最好是在五日之后才送到,惹得路人皆知,懂吗?”
王凌闻言一愣,道:“百里之地,快骑的话一日就可送到,为何要迁延五日?”
赵云微微一笑,拍了拍王凌的肩膀:“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王凌:“………………”
洛阳,徐庶府邸。
刘协东征,负责总览洛阳政务与防务的人,一个是徐庶,另外一个乃是卢毓。
自打袁尚将檄文遍布天下后,二人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太好,如今又听闻赵云领关中军十余万前来兵谏,二人的心更是如同火上浇油。
依照徐庶看来,这次兵谏的机会可谓是千载难逢,赵云一定会火速进兵,如此自己在长安和洛阳的这段道路上,就可以设计破之,要么火攻,要么伏兵,怎么地也可以先折一折关中军的锐气。
但徐庶万万没想到,除了让马岱迅速的破了己方在渭水的布防之外,赵云大军的整体行军速度犹如龟速一般,行军缓慢不说,且是稳扎稳打,让他丝毫找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这一点对於徐庶来说确实很头疼,他不怕敢於冒险,烽火如雷的将领,因为那样的人想的在全面也一定会有破绽,可是面对一个行军严丝合缝的将军,徐庶的智计再高却也是无可奈何。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说的就是这个理。
…………
…………
而也就是今天,赵云的信使则是敲锣打鼓的来到了洛阳城,将赵云的那封亲笔书信上呈给了徐庶。
当然,与其说是给徐庶,倒不如说是给刘协。
因为那信函乃是一臣子之名,对天子进行的上奏。
上面的内容无外乎他们这些汉臣对刘协赦免李儒,敕封拓跋力微的举动表示多么多么的不满,表示多么多么的悲哀,表示多么多么的痛心。
上书的最后,言之己方此番前来兵谏,实乃是为了大汉的安危着想,并对天子提了三点要求。
一是恳请天子收回成命,取消赦免李儒的诏书,驳斥拓跋力微的燕王封号。
二是请天下下诏罪己,对天下人以及汉民诚恳的道歉。
三是请天子移驾邺城,由大司马大将军袁尚辅助天子,匡君辅国,治理天下云云……
看完了这封诏书,卢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道:“这赵云到底在想些什么?三点上奏,第一点也就罢了,第二点和第三点陛下绝对不会答应的!下诏罪己,那就是承认这件事陛下做错了,到时候天家威望何存?而迁都邺城更是荒谬之说,无疑於羊入虎口,陛下岂能为之?”
徐庶将赵云的那封上书看了好几遍,接着仰天长叹,摇头道:“赵云当然知道陛下不会答应,他也没有指望陛下答应,他这一手,是玩给天下人看的……”
卢毓闻言道:“什么意思?”
徐庶苦笑一声,道:“就算陛下此刻声望大跌,但他毕竟也是天子,兵谏之举,着实大逆不道,赵云若是一来就强攻洛阳,势必会令天下震动,士子厌恶,动摇袁氏的名望根基,故而他先玩一招先礼后兵!”
卢毓闻言似是有所明悟了:“如此说来,他是要以此法绝天下之谤?”
徐庶闻言苦笑道:“正是如此。 ”
卢毓想了想,道:“那咱们不理会他如何?”
“如何不理?百里之地,赵云的使者走了整整五天,大张旗鼓闹得洛阳周边世人皆知,陛下若不回诏,如何解释於天下?”
“这……”卢毓闻言顿时蔫了。
徐庶长叹口气,继续道:“陛下若是拒而不纳,如我所料不错,赵云必还会派人继续来上书直谏,估摸着至少也会三辞三请!待陛下三次拒绝,赵云以此为由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之后,必然会大举犯上,强攻洛阳!”
卢毓闻言有信了,道:“这个赵云,怎么会这样精明?他不过是袁尚手下的一勇之夫,屠夫将军而已!论城府,他当年连阎行都斗不过,怎么会……这一定是袁尚教的!”
徐庶点了点头,道:“若果真是袁尚教的,那倒是好了……”
说到这里,徐庶顿了一顿,感慨言道:“老实说,这个赵云自打当年受制於阎行之后,就已经不在徐某的对手名单之列了,可谁曾想到此人遇挫之后,非但没有堕落,反倒是责重生,更进一步,此等人物日后天下何人再敢轻视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