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大单於竟然就这样逃走了,韩孺子大怒,他不想逃,仍要夜袭,虽然人数远远少於匈奴人,但他仍然不惧。
“首恶是匈奴大单於,他放走了敌酋,就由他接受惩罚。金纯忠,你立即再去匈奴人营地,就说朕怀念弟弟,今晚要亲自前去探望。”
“可东海王已经被带走了,不在营地里。”金纯忠没有反应过来。
韩孺子冷笑一声,“当然,所以大单於惊慌之余会亲自向朕做出解释,朕要的就是这一刻。”
金纯忠惊得呆住了,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赵若素,茫然道:“陛下……陛下是要……”
“朕也当一回刺客。”
金纯忠极少向皇帝表示反对,这时却使劲儿摇头,“万万不可,陛下,匈奴人已有攻营之心,陛下此去,岂非自投罗网?”
“匈奴大单於的反应没有这么快,此人意志不坚,做事瞻前顾后,易被他人左右。朕突然造访,必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做不到当机立断,肯定会与我见面,想以言辞将我打发走。”
金纯忠认可皇帝对匈奴大单於性格的判断,却断然不能同意皇帝的冒险计划,正要开口劝谏,皇帝道:“金纯忠,执行命令。”
金纯忠心中一凛,再不敢多嘴,躬身道:“是,陛下,我、我这就去。”
“稍等,营中将领马上就到,待朕安排一下,带侍卫随你一同前往匈奴人营地。”
话音刚落,帐外卫兵传道:“陛下,将军们到了。”
赵若素上前几步,抢在皇帝之前对外面说道:“请几位将军稍等。”
敢在皇帝之前擅自做出决定,即使是在皇帝位置不算太稳的时候,也是难以想象的僭越与大胆之举,金纯忠惊讶至极,瞪眼看着赵若素。
赵若素不怕,转身向皇帝道:“陛下何时才能停止使用奇招?”
“奇招不好吗?”韩孺子反而不那么意外,也没有发怒。
“好,但不可持久,除非是没有更好选择的时候,不可常用。此次与西方之战,陛下在关中大胜,乃是奇招,邓将军深入西方,更是奇招,但是真正打败敌军的,还是塞外楚军,没有他们的牵制,则所谓奇招无所施放。”
“朕明白你的意思,如今正是没有更好选择的时候,匈奴人放走敌酋,此乃大不敬,楚军怎能忍受如此羞辱?况且朕之计策看似冒险,其实十拿九稳,匈奴人一旦失去大单於,立刻就会陷入混乱,不战自败。”
“问题就在十拿九稳上,若是寻常人,只看‘九稳’,陛下偏偏是皇帝,要看那‘一失’,陛下若有‘一失’,能抵得上此前的‘九稳’吗?大楚好不容易稳定,陛下年富春秋,数十年内不会再有反抗者,此前的诸多难题皆将迎刃而解,大楚复兴,指日可待。陛下若在这冰天雪地里发生‘一失’,皇子年幼,太后、皇后不和,眼看着又是一番明争暗斗,群臣无措,复兴无望。”
金纯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赵若素本是有罪之身,刚刚由敌军营地里被救出来,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竟然对皇帝一口一个“一失”,天下人皆称皇帝为“万岁”,他却实打实地只给“数十年”。
更让金纯忠难以置信的是,早已说一不二的皇帝,竟然仍未恼怒,反而低头沉思。
赵若素不肯见好就收,又道:“所谓奇招还有一个问题,一切皆由陛下决定,反倒是群臣拱手而治,长此以往,陛下就得凭一己之力治理天下了。所以,微臣还要再问一次,陛下想好该怎么当一言九鼎的皇帝了吗?”
韩孺子又沉吟片刻,开口道:“让将军们进来。”
金纯忠可不敢对皇帝有半点违逆,急忙去门口传唤。
五位将领陆续进帐,恭敬地向皇帝行礼,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争论。
韩孺子将眼前的形势说了一遍,没提要去刺杀匈奴大单於的计划,而是向众将征求意见。
五将互相看了一眼,陆续开口,全都建议趁夜退兵。
韩孺子又问该如何退兵,“匈奴人一旦发现楚军退却,必然追击,楚军本就人少,退却途中更难抵抗匈奴骑兵。”
五将倒是不慌,纷纷提出建议:营地多树火把,迷惑匈奴人,起码保证天亮前不被发觉;兵分两队,皇帝带少数人轻骑在前,尽快与百里外的楚军取得联系,由於之前的安排,返程途中有多个楚军营地,营营相护,不怕匈奴人的进攻。
金纯忠胆子也大起来,开口道:“我去匈奴人营地,尽量拖延大单於。”
大家说完了,韩孺子仔细权衡,他曾经依靠过朝廷,放手让宰相等人管事,结果不是十分令人满意,难道大胜之后,反而又要重蹈旧辙?
韩孺子看了一眼赵若素,扭头向众将道:“就按诸位的计划行事,立刻传令,尽快出发。金纯忠,你不必去匈奴人营地,太危险,而且无济於事。”
“有我妹妹在,不会有危险。正如陛下所言,匈奴大单於为人犹豫,听说陛下已经离开,没准会放弃追击,以免与大楚决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