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子晰等人都是朝中大臣,小小的倦侯府府丞可没办法想见就见。
韩孺子找借口先后召见四人,赵若素站在一边观察,表面上是与两名太监一同收拾公文。
第一位获得召见的人是冯举,他刚刚丢掉极具权势的吏部尚书之职,继任宰相的机会越来越渺茫,需要一点安抚。
宰相空缺的这段时间里,冯举代行职业,在勤政殿主持议政,韩孺子召见他,是要商量一下东海剿匪事宜。
冯举与往常一样恭谨有度,看上去毫无怨言。
云梦泽剿匪尚未完成,韩孺子就已经在策划东海之战,云梦泽进展顺利,结束得比较早,朝中因此出现两派意见:一派认为应该趁胜追击,立刻开始在东海剿匪,另一派则坚持原有计划,一定要等到战船建造完备之后,再行剿匪。
大臣们为这件事已经争论好几天了,众将领的想法也不一样,将被任命为剿匪主将的黄普公,倒是无可无不可,“船少的时候出奇计,船多的时候用正招,都能打。”
韩孺子因此将冯举叫到凌云阁,想听听他个人的想法。
在勤政殿,冯举代行宰相之职,是不能随便说话的。
“两派意见各有优劣:即时开战,士气最盛,但是意外也最多,能打海盗一个措手不及,却没办法将海盗完全包围,总有漏网之鱼;两年之后开战,准备充分,很可能会将海盗一网打尽,一劳永逸。”
冯举想了一会,“依臣之见,莫如两计并用,先派一支水军入海,一则击退海盗,挫敌之锐气,二则勘查海势,为决战准备,三则保护船坞,以免受到偷袭。对这支水军,不求大胜,不问歼敌之数,全当是练兵,两年之后并入大军,则必胜无疑。”
这与韩孺子的想法几乎一样,他笑道:“冯大人高见,不必再议,就这么定了吧,有劳冯大人通知兵部,照此制定剿匪之计。”
冯举告退。
这次会面极其普通,韩孺子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看向赵若素,这位小吏却不开口,非要等到见过所有四人之后,再说结论。
第二位是新任右巡御史卓如鹤,虽然多数人都相信他就是下一任宰相,但是皇帝从未明说,作为当事人,卓如鹤多少有些期待与忐忑,面见皇帝的时候,他比冯举更显恭谨,回答问题时也更显认真。
“边疆国相与南方郡守常由世家把持,朕以为不妥,但是又不愿惊动天下,卓大人可有主意?”
卓如鹤躬身行礼,思忖良久,“未可一概而论,南方卑湿,风土人情与中原截然不同,根据过往的经验,每到更换官吏之时,土着必有一乱……”
“这是为何?地方官做得太好,土着思留,不愿放人走吗?”韩孺子问道,他没去过南方,只凭公文,对那边的了解不多。
卓如鹤回道:“倒也不全是,土着之人不识文字、不立字据,一切约定以口头为主,往往邀集多人,当众立誓,事后执行,也只认当时的立誓之人,一有官员调动,土着就以为是要背约。”
韩孺子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为何不向南方多派之官,加以教化?”
卓如鹤道:“自太祖定鼎,大楚从未停止教化,在江南蔚然成风,那里出的状元数量已经超过北方,可是更往南的偏远之地,效果甚微,土着鄙视文字,以为无用,甚至视之为阴险卑鄙之物,宁死不学。官员无法,只能顺其自然。”
韩孺子轻叹一声,“边疆国相呢?”
“武帝初期也曾频繁调动国相,可是新国相难与诸侯相处,引发不少混乱,甚至有一位诸侯进京自杀,只为控告本国国相。武帝杀掉那名国相,从此再少调动,只求国相与诸侯能相安无事。”
“相安无事的结果就是齐王叛乱?”韩孺子说。
“恰恰是原齐王,为掩饰叛乱,常常主动更换国相。”
“如此说来,这些问题都没办法解决了?”
卓如鹤躬身行礼,“若想一劳永逸,难,一个一个逐渐解决,倒有不少办法。”
“嗯,有劳卓大人写一分对策,朕要细读。”
“遵旨,陛下。”卓如鹤领命告退。
赵若素仍不开口,事实上,他的目光就从来没有转过来。
第三位是新任户部尚书瞿子晰。
六部当中,户部掌管天下人口税赋,职责最为细致,韩孺子让瞿子晰去户部,是想看看自己的这位老师能不能沉下心来。
“流民初定,入春以来,多地缺粮,频频向朝廷告急,瞿先生初掌户部,可有应对之策?”
所有问题都是韩孺子自己想提出来的,赵若素没有参与。
瞿子晰行礼时姿态大度潇洒,颇具古风,回道:“赈灾非户部一家之责,陛下若想调粮,需在勤政殿上提出,群臣共议,户部提供各地数字以供参考,定策之后,再与各部司配合执行。”
韩孺子笑了笑,换一种提问方式,“朕不问户部尚书,只问瞿先生,可有对策?”
瞿子晰想也不想地回道:“民不聊生,此为根基之患,只是各地调剂,已不足以赈灾,望陛下减御膳、损奢华、放苑林、开军仓,以剿海盗、灭匈奴之心救民於水火之中,或可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