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再提此事。”韩孺子摆下手,“朕自己也还年轻,知道什么叫‘年少轻狂’,不会深加追究。朕只是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不知该如何向宗室表露,因此请老大人相助,向宗室说个明白。”
韩踵正色道:“必须说个明白,再有在陛下面前使诈者,不用陛下开口,老臣先将他毙於杖下!”
韩踵双手重重顿拐,咬牙切齿。
“有老大人的保证,朕就放心了。”韩孺子长出一口气,“朕对这支‘子弟军’寄与厚望,如果能得到宗室的真心支持,此军必能无往不胜。”
韩踵也是老狐狸了,这时却没有听懂皇帝的话外之意,满口答应下来,“真心支持,宗室怎么可能不支陛下?”
“朕与宗室是自家人,不比寻常的君臣。”
“自家人,当然是自家人。”
韩踵告辞,立刻去了一趟“子弟军”营中,先将冒名者痛斥一番,又将出主意装病的人臭骂一通,最后道:“前面是火坑,陛下让你们跳,你们也要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别说找人顶替,就算是面露难色,也别怪老夫心狠,先将你们推下去,再将你们的父兄一块推下去。别指望有人帮你们,在军营里全都老老实实的,明白吗?”
原来只是言语责罚,众人无不松了口气,被宗正卿骂一通倒没什么,於是全都点头应承下来。
韩踵又单独留下各地诸侯的几名子孙,特意嘱咐一番,这才离营回京。
韩踵之后,又有多名大臣赶来,一是请罪,二是求情,韩孺子全都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反而请他们相助,向各家说明皇帝的心意。
两天之后,“疫疠”消除得干干净净,皇帝再次来营中检阅。
这回“子弟军”露出了真实面目。
军中的主力还就是那些“替兵”,他们从小代替主人从军,操练娴熟,皇帝第一次检阅时,他们排在最前面,身后是一些表现较好的士兵,那些实在拿不出手的勳贵子弟,干脆让他们躲在帐篷里别出来,总共两千人,少一两百人谁也看不出来。
如今一切诡计都不能用了,可是短短两天时间,谁也造不出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队伍歪斜、号令混乱,军中将领越来越心虚,皇帝却没有表示不满,反而点头,向众将说:“这才是大楚的真实状况,之前的那些虚招,也就骗骗自己,真到了敌人面前,无异於送死。”
推冲数日的狩猎演练正式开始,皇帝全程参与,但是极少开口,全由“子弟军”将领们自己做主。
除了五名护军,众将领大都是普通世家的子孙,排兵布阵都没问题,只是胆子过小,对麾下的权贵子弟们不敢管得太严,在皇帝面前,又不能放得放松,因此左右为难。
狩猎效果差强人意,各支军队总算到达了指定位置,错过的时间不算太长,掉队的士兵也不算太多,与精锐的南、北军比不了,却不比普通军队差太多。
第一次受这种苦头的年轻将士们,全都盼着狩猎尽快结束,谁也没想到,苦头才刚刚开始。
韩孺子几天前就召来了兵部官员,反覆查证“子弟军”名册,确保没有人冒名顶替,如果再发现一便,就由兵部负责。
许多世家都养着“替兵”,其中一些这次没来,韩孺子“请”各家交人,理由很简单:“既然是‘替兵’,那就大大方方地代替吧,国家正值用人之际,何不让他们从军?也算是各家对朕的帮助。”
“替兵”五百多人,全被编入北军。
持续数日的狩猎演练终告结束,皇帝再次检阅,赐与酒食,劳慰将士。
对“子弟军”两千将士来说,苦难终告结束,很快他们就将发现自己正迎来真正的苦难。
韩孺子召见“子弟军”十几名主要将领和兵部官员, 当众口述圣旨:“养兵在於练,练兵在於行,行军虽易,一练体力、二练配合、三练口令旗号,最为有效。‘子弟军’乃朕之亲军,诸家托付,朕重之再重,特令加练行军,前往塞外碎铁城,兵部拟旨,众将传令,一个时辰之后出发。”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可皇帝没想与任何人商量,他发出的是圣旨,一个时辰之后,从营里出发的是一支哭泣之军,好像即将奔赴有去无回的战场。
韩孺子没让任何老将老兵跟随,行军路线、沿途供应、营寨安排、与地方沟通等等事宜,全由“子弟军”将领自己拟定。
碎铁城对世家来说是个不祥之地,曾有不少勳贵子弟死在那里,如今又有一大批人要赶去,人人都感到不妙,可是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受到父兄的叮嘱与训斥,对皇帝的旨意不敢有半点违逆,一边哭,一边还得骑马疾驰,不敢掉队。
韩孺子没有立刻回城,就在原处等候。
在城里要遵守朝廷的规矩,在城外,韩孺子要讲讲军中的规矩,他想看看,还有谁敢来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