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皇帝宴请了数百名宗室子弟,他将代王托付给东海王,被示14善意之举,宴会上的气氛因此一天比一天热烈,韩氏子孙终於对皇帝产生了亲近感,觉得大楚江山又属於韩家了。
最后一天的宴会结束之后,韩孺子前去拜见太后,他这次喝了几杯真酒,脸上红扑扑的,笑容也比平时随意,甚至与几名不太熟悉的太监和宫女打招呼,询问姓名,让他们又惊又喜。
请安之后,慈宁太后将儿子带到自己宫中,让侍女准备醒酒茶,看着他喝下去,然后屏退宫人,对皇帝说:“饮酒需有节制,以免因此伤身。”
韩孺子并没有大醉,只是比较开心而已,真想问一声,母亲让他在喝酒上节制,却要求他对宫中后妃“努力”,难道不担心后者更“伤身”吗?
可他忍住了,只是笑了笑,证明他的确保持了清醒,“母亲放心,有刘介在身边,他不会让朕多饮酒。”
张有才如今专心服侍佟青娥,中司监刘介对其他太监不放心,於是亲自随侍皇帝,他是严守规矩的人,绝不会放纵皇帝做事无度。
慈宁太后点点头,“那就好。”
见太后仍不是特别高兴,韩孺子明白怎么回事,“母亲,朕已传旨,后日在凌云阁宴请外公与几位舅舅,母亲是否要在宫内宴请舅家的女眷?”
慈宁太后终於露出笑容,“陛下不要误解,我并非觉得陛下偏心,陛下是韩氏子孙,当然要看重宗室,只是……只是……宗室此前没看重过陛下,无论是咱们娘俩儿偏居一处,还是陛下登基之后的头两年,以至重夺帝位期间,他们可都没露面。”
韩孺子轻声道:“朕明白,可报复并不能用来治理天下,宗室直接掌握着大楚三分江山,虽未发声,但是保持沉默也算一种支持,朕需要更多的支持。”
慈宁太后看着儿子,叹息道:“陛下真是长大了,想得深远,比我这个老太婆强多了,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但是一定要提防第二个韩稠。”
“朕会小心。”
韩孺子告辞,去看了一眼佟青娥,然后回寝宫休息。
看到皇帝略带醉意的脸,皇后微微一笑,“陛下难道又发现了人才?”
韩孺子不由得大笑,还是皇后更了解他,“前两日见的都是宗室贵戚,一派老气沉沉,今日宴请的是宗室年轻子弟,或文或武,皆有所长,我与他们聊了一会,觉得其中几人真是不错,能作股肱之臣。”
崔小君不用宫女,亲自帮皇帝更衣,笑道:“韩氏子孙这么多,哪能没有几个可用之人?我只是纳闷,既出身宗室,又有才华,怎么之前没有显露出来?”
韩孺子坐在床边,握着皇后的手,说:“的确是这样,朝廷每每需要用人的时候,兵部、吏部极少推荐宗室子弟,我打听过,原来他们是怕惹来麻烦。”
“皇帝姓韩,宗室子弟也姓韩,能有什么麻烦?”
“就因为是同姓,争得才厉害,而朝中大臣大都是外姓,不愿参与其中,反正宗室子弟靠着世袭已经占据许多官职,用不着再推荐。於是就有这样的状况:宗室做官者多,但大都是承袭祖恩,屍位素餐,只求保住这份恩典,无心进取,那些真有才华与能力的子弟,却上升无门。”
“选人真难啊。”崔小君感慨道。
“困难在此,乐趣也在此。”韩孺子心情颇佳,飞快地在皇后脸上吻了一下。
崔小君羞红了脸,“老夫老妻,陛下也不稳重。”
“老夫老妻?哈哈,咱们是老夫老妻了。”韩孺子更觉有趣。
除夕前两天,皇帝与慈宁太后宴请外戚王家,韩孺子虽有心抬举舅氏,但是有些规矩不能破坏,大殿只能用来宴请宗室子弟,外戚再尊贵,也只能以私宴的方式招待。
凌云阁是皇帝平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在这里宴请王家人,已算是很高的规格,慈宁太后很是满意,她则在另一座无人居住的寝宫里与王家女眷聚会,皇后与嫔妃参加,上官太后照例称病,不去打扰别人的热闹。
因为是外戚家宴,皇帝特意要求宗正府与礼部官员不必在场,王家人都是乡农,官儿太多,他们更不适应。
王家人进京已有一段时间,仍处於云里雾里,王老丈经常半夜醒来,把几个儿子叫进来,问道:“我梦见你们的妹妹当了太后,外孙做了皇帝,是不是真的啊?”
儿孙们轮流证实,让他看新屋子、新床、新柜,其实他们也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经常互相求证。
当着皇帝与太后,这都是笑谈了。
与宗室相比,王家人口不多,外公、三个舅舅、五个表兄弟、两个年幼的外甥,再加上若干稍远些的亲戚,在凌云阁里倒也颇显热闹。
宗室人多,有可能藏龙卧虎,王家的男子一目了然,老实本分者居多,没有学文习武之人,韩孺子用不着挨个观察揣摩,因此比较放松,亲自给外公祝酒,也喝了几杯别人敬上的酒,听大家讲些乡里小事,倒也颇有趣味。
气氛融洽,直到一位姨丈喝得有点多了,现场又没有礼官监督,他的胆子大起来,不顾他人阻拦,站起身,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来到皇帝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