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又说:“但有人说,东宫大臣应该找个年轻的,不能都是老臣。”
顾璘很有风度的奏对说:“东宫事关国本,臣子各有畅言,一切惟陛下圣裁而已。”
嘉靖皇帝没再说什么,就下旨散朝了。
严嵩招呼顾璘道:“顾大人与我商议事情去!”
刚才皇帝有过命令,严嵩总负责显陵祭祀大典,顾璘为协助,三天内要准备齐当,时间紧任务重,要立即开始筹备。
两人来到严嵩的宿处,严世蕃也出来与顾璘见礼。
等落了座后,顾璘就主动对严嵩询问说:“向朝廷举荐我的,可是介溪你?”
顾璘与严嵩算是很有交情了,当初严嵩在南京养望几年,顾璘就用心帮了忙的。后来顾璘起复为湖广巡抚,又是反过来靠严嵩帮忙了。
所以顾璘没太多客套,直接就问了。说实话,顾璘此刻心里是十分患得患失的。
若能迁为礼部侍郎兼少詹事,那可是一个大飞跃,二流变一流有多难,谁在这个位置谁知道。
严嵩轻轻点了头,也没有否认,直言不讳的说:“确实是我举荐的,但实不相瞒,我也是无奈之举。”
顾璘完全没听明白,什么叫无奈之举?
严嵩就解释说:“其实另一个最有可能的候选之人乃是秦德威,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推举你来阻止秦德威了。”
顾璘:“.”
懂了懂了,忽然全都明白了!刚才在行宫大门外候朝的时候,别人一窝蜂来找自己攀谈,肯定与这有关系!
等别人看到秦德威来了,又一窝蜂的散了,肯定还与这有关系!
严嵩不动声色的询问道:“事情就是如此,至於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
顾璘连连苦笑:“还是那句话,我又有何德何能?”
秦德威早就在他心里造成了永久性的、不可逆转的创伤,导致他现在连南京都不想回去了!
猛然听到被严嵩推荐出来,与秦德威争夺官位,顾璘第一反应居然是畏惧。
严嵩皱了皱眉头,如果没有心气,还怎么与秦德威争?就比如自家儿子,虽然屡屡失败,但一直还有心气,这就叫意志坚韧!
正在喝茶的严世蕃突然放下茶盅,对顾璘大喝道:“顾老大人你又在害怕什么?
在少詹事任命上,你可是众望所归,说是身负天下之望也不为过!满朝文武谁想出现一个二十一岁的少詹事?”
以严世蕃的年纪、资历,用这样口气对顾璘说话,称得上无礼了。但谁让他有个当大学士的爹,更何况当大学士爹并没有阻止。
严世蕃的口才也相当了得,直接劝道:“你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顾虑!庙堂不是打打杀杀,还是人情世故。
说一千道一万,秦德威又能把你怎样?即便你这次输掉了,秦德威又敢对同乡老前辈赶尽杀绝吗?
你仍然什么都不会失去,所以对你而言,这次毫无危险,但可能有的收获却极大,你有什么理由不去搏一次?”
顾璘能混成南京文坛盟主,也是有手段有心性的人,刚才只不过是因为事起突然,下意识的就想怂。
不过他听了严世蕃的话后,又感觉非常有道理。自己确实没多大风险,为什么不去试一试?
而且可能获得的收益实在太好了,礼部侍郎兼少詹事是很极品的位置,再往上就是位极人臣了,哪个官员没有这样的梦想?
如此顾璘便下定了决心,果断对严嵩行个礼说:“谢过阁老举荐之恩!”
严嵩对顾璘的态度很满意,顾璘最大价值其实就是“秦德威同乡老前辈”这个身份。
就算这次事情不成,严嵩也要想办法把顾璘弄到朝廷里,哪怕能多恶心秦德威几次也是赚的。
从严阁老住处出来,顾璘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斗志,仿佛又恢复到年轻时候的光随岁月。
原以为这辈子已经触碰到了天花板,没想到命运又给自己打开了一条通道。
“东桥老前辈!”对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顾璘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秦德威坐道路另一边,仿佛一直在等着。
秦德威盛情邀请道:“去我那里小酌几杯?”
明白了前因后果,再面对秦德威的诡异表现,顾璘就不慌了,只淡淡的回应说:“老夫今日有些累了,只想着早些回去休息。”
秦德威又改口说:“若老前辈不愿意移步,那么我到你那里?”
顾璘依然拒绝:“还是免了,如果有话,就在这里说。”
秦德威很清楚,如果能劝顾东桥发扬提携晚辈的风格,主动退让,是最好的办法,动静和后患也最小。
只要给他机会,威逼利诱一起上,不是没可能说服顾璘。
但是看顾璘如今这个态度,再加上又是刚从严嵩那里出来的,秦德威就彻底明白状况了,看来顾东桥是铁了心要争夺少詹事位置。
於是秦德威也不装热忱了, 忍不住就叹道:“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年过花甲还要挡着别人的路,真是何苦来哉?”
顾璘差点就被这句话气出个脑血栓,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就算姓秦的当到了什么劳什子大学士,本性还是那个金陵小学生!
他顾东桥是弘治九年进士,距今四十三年了,你秦德威才是嘉靖十四年进士!
也就是说,他顾东桥比秦德威早了三十九年,中间差着两三代人,什么叫挡你秦德威的路?
明明是你秦德威上升太快,所以才会觉得别人碍事挡路!
想到这里,顾璘忽然更难受了。
九年前的嘉靖九年,刚看到十二岁的小学生时,他绝对不会想到,此人居然用几年就能追上自己四十多年官路,成为上升的竞争对手!
他忽然也能理解,满朝诸公看待秦德威的心态为什么那么扭曲了,正所谓,嫉妒使人扭曲,也包括自己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