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1 / 2)

德川家康 山冈庄八 4797 字 1个月前

第338章 长安遭戏

到了傍晚,大久保长安才从酩酊大醉中苏醒过来。为何会醉到这步田地?或许是因为阿幸在一旁不停为他斟酒。可是,即便如此,长安不想再喝,也是可以止杯的。但今日的长安,分明知道喝多了,却仍然杯不释手,只因他心中有一个疙瘩。

在到达久违的京城,来到光悦府之前,长安一直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佐渡和石见的工程进展得甚是顺利,家康或许会因此更加赏识他,更加器重他,而这又将使他进一步高升。长安带着这样的自负和自信,时常会快意得手舞足蹈。

本多正信父子及大久保忠邻等重臣自当别论,本阿弥光悦乃是德川家康最信赖之人。和光悦深交,便能确切打探出家康在想什么、欲做什么。光悦对於长安实太重要。於是,他决定通过光悦向家康建议举办丰国祭。谁知事与愿违,此提议早就已被家康认可,而且,茶屋清次的言谈,让长安感觉到自己已然老迈。他不仅被对方的年轻和朝气压倒,且为对方的知识和头脑震惊。

仅仅如此,也不至於在心中积成疙瘩。长安觉得,他梦中的坦途,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障碍。茶屋清次和将要居於日本的三浦按针,都变成了他的挡路人。这样下去,他说不定只能一生做个山师。

在大坂城看见那些巨额黄金后,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那便是利用黄金与海外交易。当然,首先要说服家康,此乃一项关系着日本国盛衰的大事。然而,就在他发掘到黄金,成功在即时,却发现,将要协助家康进行海外交易的人,并非他大久保长安。经验丰富的三浦按针和年轻睿智的茶屋清次,完全挡住他的前程。这不是平常的嫉妒,他们摧毁了他赖以生存的希望。

这样想着,长安再也无法继续附和清次。一通狂饮,他喝得酩酊大醉。待他苏醒过来,已在另一个房中,面前依然放着酒杯。我怎么会来这里?暮色渐深,身边不远处有一人,却是阿幸,她一脸为难,仍欲为长安斟酒。

「阿幸,这是哪里?」

长安明知是光悦的宅子,还是问了一问。与其说是为了掩盖喝醉之后的尴尬,还不如说是因为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孤独,让他感到自己必须开口。

「大人不记得了?」

阿幸一脸无奈,瞪大了眼睛,然后夸张地叹了口气,「此为本阿弥光悦府邸。」

「不是在大堂吗?对了对了,茶屋也来了。茶屋呢?」

「是大人让他快滚!」

「我对茶屋说了什么?」

「大人说:赶快滚回去准备祭祀,你这张脸,看多了只能令人生厌,我不想再见你一眼!」

「噢!看来,我真是醉得厉害。」

「是。表兄也道,他是第一次见大人醉成这个样子,他说大人怕是路上累了,遂把您送到了这屋子。」

长安心头一惊。先前为一介手猿乐师时,他四处游乐,醉酒为常事,但自从成了大久保石见守,他还从没这般失态过。一时疏忽大意,他露出了本性。

「大人在想什么呢?我来点上灯吧。」

「不用……我睡着了吗?」

「唉,大人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阿幸的脸色突然有些不安,道,「那……您和我的约定,也忘了?您说了好几遍呢。」

「和你的约定?」

「对。大人说要带我去山上。不只是我,说山上需要大量的女子,这次来就是找些人过去。」

长安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又感到一种新的不安,忙摆摆手:「不不,这个怎会忘记,这可不能忘了。」虽这般说,可他的记忆仍有些模糊,这越发令他不安。他喝多了便会大放厥词,这是他的毛病——我说了些什么?说不定还真得把阿幸带到山里。

「我……我怎么会把你的事情给忘了!」长安含糊其辞,「阿幸,我未说其他不妥之言吧?」他放低声音,小心翼翼探问道。

阿幸脸上这才露出微笑,约略松了口气:「大人说了好多。大人好像真的喝多了。」

「谁……谁……我说了人家的恶言了?」

「是。说了很多人的不是。」

「很多?都有谁?」

「我姑母和叫亚当斯的夷人,以及本多正信大人、江户的大纳言大人,还有……」阿幸像唱歌一般,吐出了一连串人名,长安的脸色开始变得铁言。

「什么,连江户大纳言,我都说了?」

看见长安挠着鬓角,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阿幸马上变得柔情似水,「但是无妨。除了我、姑母和表兄之外,无外人知。」

长安再次长叹了一口气,拿起酒杯,将已然冷去的酒一饮而尽,「我说了你姑母什么?」

「老太婆,真是个让人受不了的老东西!」

「唉!那我说了大纳言大人什么坏话?」

「第二代笨蛋,同样是小里小气,和你们家的老太婆一个德性。」

「只有这些吗?」

「不,还有。您还说,要是将军大人去世了,谁也不会给那个吝啬鬼烧香。纵然他乃一尊大佛,也非一尊好佛,不会泽被众生……」

「唉,够了!」长安一脸苦相,把脸扭到一边。

阿幸恐是想安慰长安,接着道:「表兄可是佩服得很呢,说大人总能一语中的。」

长安却笑不出来,他猛地耸了耸肩膀,紧紧盯着慢慢暗下来的房间的一隅。对光悦的母亲恶语相向也就罢了,之后赔个笑脸也能过去,可把秀忠说成笨蛋,真是醉后吐恶言。

家康今年已六十有三。秀吉故去时就是这个年纪。不日之后,秀忠便会袭将军之位,可他长安却在背地里骂秀忠。此事一旦泄露出去,长安纵使有几个脑袋,也保不住小命。

「我还得问你一事。」长安渐渐稳定住心绪,谋求善后之策。

「大人请讲。」

「亚当斯,就是那个把名字改成三浦按针的夷人。」

「怎的了?」

「我是想问,我是怎么说那个夷人的?」

「呵呵。大人说:我辛辛苦苦挖出来的金子,怎能让亚当斯随便拿去!要是那样,不会增加日本的财富,金子只能被红毛人夺了去。只要我长安的眼睛未瞎,我就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啊,太好了!」长安自我夸耀,「这些话,光悦也听到了?」

「正是。」

「好,那么,阿幸……」

「嗯?」

「你的身份今日正式确定。虽说我喝醉了,但我却对你说出了那些话,便是因我甚是信任你。在我喝醉之时,你在我眼里仍是值得信赖的女子。你明白吗,从今日始,你就是我的侧室了。」他异常亢奋,说完之后,眯着眼睛笑了。

对於阅尽世事的长安来说,那些都是可笑的狂言,可毕竟是些不该说的话,他必须封住众人的嘴。

不必担心光悦,他自己就是无论在谁面前,都毫不顾忌品头论足之人。只要长安的看法无十分不妥之处,他便只有佩服。他要是心生轻蔑,那也只能是轻蔑於长安的醉态。

光悦的母亲也绝对安全。无论在什么场合,她都不会违背自己的信念。她虽对人有好恶,却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真正勤劳之人,不会在意他的无礼。只有阿幸……长安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她带在身边,她的嘴也便永远堵上了。

「你必须同意。你不是也求我把你带到山上去吗?」

「唉……」阿幸吸了一口气,看着长安。

长安自以为可将她玩弄於股掌之间。他知此女心中颇不平静,遂道:「不应留在京城。」

「为何?」

「妙秀担心,你已与男子亲近过。不仅如此,你还从心底里喜欢你表兄。」

「大人……」

「不管你是不是有所察觉,起码妙秀已经看出。在家中,姊妹二人争夺一个男子,实在丢脸。所以,她才故意把你安排在我身边。」一旦决定把她带到山里,长安立即变得能言善辩,「你这样留在京城,只能使自己痛苦,因自省而苦闷,长安明白这些。你的身份就这样定了。休大惊小怪。来,我们再喝一两杯,就安歇吧。」

阿幸眼睛瞪得老大,扭开了头。然后,她又回过头,紧紧盯着长安。在她身后,被褥已铺好,旁边甚至还放了一把溺器。

「噢,原来竟已准备好了。好,那再给我倒上一杯。」

阿幸面无表情地为长安斟毕酒,然后当一声把酒壶放在地上,掩面哭了起来。

「你怎的哭了?难道你不喜长安?」长安并不心急。阿幸并非一个不谙人事的小女子。只要男子抚她肩膀一下,女人的本能自会勾起她肉体的慾望。阿幸已到了这样的年纪。或许她自己也非常清楚,於是一边用哭泣表示抗议,一边却又等着被男人征服。长安把阿幸的哭泣理解为半推半就。他这才发现,阿幸其实是个有几分姿色的猎物。

「你有话直说就好,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你一哭,我心就软了。」

阿幸继续哭着,但愈哭,愈媚态毕露。

长安轻轻放下酒杯,探过头去,亲她耳垂一下。「好了好了,你既然这么难过,索性算了。我不想让你过得不幸。」

长安已经变成了一只玩弄老鼠的猫。他变回了以前的长安,成了一个放荡之人,使尽手段,挑逗阿幸的情慾。

阿幸一听,缓缓抆了抆脸上的泪水。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会压抑情慾,但这最终只能使慾火更加疯狂。

长安咪着眼,又拿起了酒杯。从阿幸领口处可以看见她雪白的肌肤,在长安眼里,那是一具饥渴的身躯,不定亦是一块极好的矿石;自己数说秀忠的那些恶言,则是不错的金脉。长安正这样想着,阿幸向他的肩膀靠过来。长安想,终於来了,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要紧紧抱住她,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只听阿幸道:「大久保大人真是可怕。」

「我可怕?这话从何说起?我是看不得女人的眼泪……」

「不,阿幸已非小女孩儿,不会被这说辞迷惑。」

「你是说,你是个手段老练的成熟女人?」

「大久保大人想在山上将我杀了。」

「杀你?哈哈,也许吧,在那里,我是个厉害的山贼,我喜欢你,不定真会因此杀了你,阿幸。」

阿幸突然起身,一脸严肃地盯着长安,「我听了不该听的话。」

「什么?你说什么?」

「我听到您说江户大纳言的恶言,我只会在山上被您杀了。」

长安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长安虽有手段,但阿幸并非他想象的那般傻。本以为她会轻易上钩,阿幸却异常清醒地看出了长安的意图。他顿有些惊惶失措。

「大久保大人真是可怕,不仅想把我骗进山里封住我的口,还看穿了我在这个家中的秘密。」

「你说什么?你的秘密?」

「是。虽羞於出口,我的确恋着表兄。」

长安啊了一声,许久不言。他说阿幸喜欢光悦,不过是说笑,最多亦只是推测。

「大久保大人,您说姑母可能会因为此事讨厌我,因为姊妹不能争一个男子。真是这样的话,那我……我应该去何处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