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1 / 2)

德川家康 山冈庄八 4377 字 1个月前

第131章 流放信康

酒井左卫门尉忠次没有在冈崎逗留,却直接回滨松去了,这令信康深感不安。「事情比我预想的可能还要糟糕。」尽管如此,他仍然没有想到已大难临头。纵然信长一时误解,到底是自己的岳父,滨松那边又有父亲,所以不大可能出事。进行种种交涉之后,自己的清白必会显露,但母亲的情况就不那么简单了。现在看来,减敬这人确实相当可疑,大贺弥四郎应也与母亲大有牵连。正如野中重政所说,如果母亲写给胜赖的密函真的到了信长手中,无论如何辩解,恐怕都是没用的。对,必须当面和母亲对质!

这一天,信康在马场待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他在绵绵细雨中去了筑山夫人的住处。

自从出事之后,夫人的侍女好像完全变了样。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叫阿早的小姑娘。阿早一见信康,吃了一惊,赶忙把他带到了夫人的房间——是不是少主又要来责骂人了?

「母亲,身体可好?」

夫人大概是刚起床不久,房间里还铺着毛毯,放着梳妆台,以及染发盒。「哦,是三郎啊,真是稀客。快,赶紧把东西收拾一下。」夫人边说边整理了一下被褥。

母亲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了女人的黄昏期,松弛的皮肤令人感到悲凉,人性的真实和固执也毫无遮掩地显露出来。

「母亲。」

「啊啊,我给你倒茶,你每天殚精竭虑那么辛苦。」

「我今天来,是有一件心事。」

「心事?」夫人很兴奋的样子,侧耳倾听,「是不是你终於领悟到,没有一房小妾看来是不行了,都过了二十了,可传宗接代之人还不见影子……这样就会愧对先祖,所以……」

信康转移视线,望着外面的雨幕出神。「母亲,安土的右府大人给咱们出了一道意想不到的难题。」

「什么,你叫他右府大人!三郎,他就算是你的岳父,也不能在你母亲的面前叫他右府大人!信长可是你母亲的仇敌!」

信康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听说信长那里来了命令,要将母亲……还要我切腹自裁。」

「啊?」夫人似乎没有明白,端起侍女送来的茶水,「你刚才说,信长那里来了命令,要你母亲怎样?」

「要将母亲您……斩首,让我切腹。」信康又静静地说了一遍,轻轻地把目光从母亲的身上移开。

他们二人说话之时,家康的队伍已经到达本城的前门,信康对此尚一无所知。筑山夫人听了,如遭雷击一般,愣在那里,抬头直直地看着信康。

「信长要将我斩首?」

「还要我切腹。」

「到底是对……对谁这么说的?」

「父亲。」信康极力想使母亲莫要激动,「具体情况还没有弄清楚,我已经把平岩亲吉派到滨松去了,他现在还没回来。」

「跟你父亲说的?」筑山夫人又嘟囔了一遍,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你滨松的父亲从何时起,已经成了信长的家臣?要杀自己的妻子,还要让儿子切腹,难道信长如此蛮横,你父亲也一声不吭吗?哈哈哈……」

「母亲。」

「三郎,你父亲不是说过要和信长一战吗?再说,你身边不是还有德姬这个人质吗?」

「母亲!」

「如果连这样的决心都下不了,那还算是什么武将!三郎,你应赶紧准备。」

信康再也无法忍受,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关於此事,孩儿有些事情想问一问母亲。」

「你想痛快淋漓地打一仗吗?」

「那是以后的事。母亲给胜赖发去的内应密函,还有收到的回函,这些母亲都还记得吗?」

「什么?」

「安土那边有母亲的密函的抄本,是从给母亲梳头的那个琴女手里,转交给她妹妹喜奈,再通过一个小侍从送到信长那里去的。盛传这些就是我们母子谋反的证据。所有这些,母亲到底还记不记得?」

筑山夫人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如果真有这么回事,就请母亲痛痛快快地告诉我,然后再作对策。如果是误解,即使别人说什么背叛父亲,做敌人的内应,孩儿也知道绝没有。」

「哈哈哈……」夫人突然又笑了,「我要是说真有这回事,那你要怎的?」

「那么,母亲……」

「确实收到过回函,可这些全都是蒙蔽敌人的策略。」

「蒙蔽敌人的策略?」

「弥四郎和减敬是敌人的密探,所以,为了探听虚实,表示我也是和他们一伙的,就故意写信,做给他们看,那只不过是做做样子。」

信康盯着母亲的脸,身体一阵抽搐。欺骗敌人之类的事,母亲是做不出来的。如果真是这样,证据已经被人拿走,可怜的母亲已无药可救了!

这时,带来的下人急急忙忙地跑来报告:「禀告少主,滨松的主公已经来到本城,平岩亲吉大人来通报,请少主速去迎接。」

信康一怔,看了母亲一眼,站了起来。筑山夫人被减敬和大贺弥四郎等人利用,已是不争的事实。到底还是大意了……信康急匆匆地向前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后悔不迭,既可怜母亲,又恨自己疏忽。

捕风捉影的谣传也曾多次钻进他的耳朵。可他坚信母亲决不会行谋反之类的不忠之事,一听到这些,一碰到痛处,总觉无关痛痒,甚至反过来安慰自己,结果竟适得其反。现在,武田胜赖又缓过劲来,一有机会,就来挑战骏河、远江。此时,居然发生密函之类的事情,信康自己还可以想办法应付,可是母亲似已无药可救。

出了筑山御殿,信康在赶往本城的路上遇见了平岩七之助亲吉。亲吉站在那里,浑身湿漉漉的,任凭雨水浇在头发上,洒在肩膀上。不过才几天的工夫,亲吉已经变成一个衰弱的老人,快要辨认不出来了,眼睛里也长出一块大大的黑斑。

「少主……」亲吉等信康过来之后,用手指了指远方,「少主,请看那边。」亲吉指着树丛那边正门的方向。

信康的心头不禁咯噔一下。家康带来的军队似已把正门团团围住。

「亲吉,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主……决不要反抗主公。」

「难道父亲真听从了右府大人的命令?」

「是,啊不,主公的心中很是痛苦……先到大厅里,和主公见见面吧。」

信康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父亲难道连血肉相连的亲骨肉都信不过吗?这种不满溢满胸腔,如热汤沸腾。

「少主,请摘下刀。」站在那里的神原小平太立刻上前,卸下信康的佩刀。

「你……」信康回头看着亲吉。亲吉无可奈何地注视着他,「怎么会这样?难道父亲要剥夺我在此城的兵权?」

「主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前面带路。」

家康坐在大殿上,冷冰冰地看着信康走进来。

「父亲大人,恕孩儿未能远迎……」信康瞪着父亲跪了下去,一股难以言表的悲凉袭上心头。

满屋鸦雀无声,连声咳嗽都听不到。坐在上座的本多作左卫门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从今日起,作左受主公之命,负责冈崎城守备。」

作左说完,家康才开口:「从今日起,将信康驱逐出冈崎城,幽禁在大滨。」

一句话像巨石一样砸下来,不带一丝感情。

信康一听,顿时怒目圆睁,抬头瞪着父亲。突然,他放声大笑。受到如此打击,他似乎已无法自控了,笑声中带着哭腔。

「怎么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侮辱、诋毁父亲大人云云,信康……哈哈……想不到父亲居然会听信那样的谣言,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战事,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在大滨钓钓鱼,打打猎吧。父亲行事可真是独特啊。」

「信康,你给我老实点!」家康不忍看着儿子疯狂下去,「亲吉、重政、小平太,早些把信康押到大滨去。信康,休要违背命令,在大滨等候处置。」说完,家康站起身来,准备离去。

「等等!」信康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刚才还在笑的脸庞,现已痛苦得扭曲变形,眉梢和唇边的肌肉一个劲儿抽搐。

「还觉得冤枉?你还想说你无罪?」

「是,我没有罪。」信康向前膝行了两三步,「三郎是父亲的儿子……」

「住口!」家康红肿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信康,「你沉迷於亡国的舞蹈,斩杀衣衫破旧的百姓,你都忘记了?」

「这……这,因为这些人想谋害我……」

「住口!在打猎回来的途中,无端把僧人拴在马鞍上,活活地把人拖死的,是谁?」

「这……这我已向您认错了……」

「拔出雁尾箭,要射向神原小平太的,又是谁?你不会也忘记了?还有,斩杀尾张过来的小侍从……不只这些,和武田胜赖里应外合,与筑山一起企图讨伐我德川家康……这个败类!亲吉,把他拉下去!」

「啊,父亲!父亲!这太过分了……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