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联军设伏
强右卫门前脚刚一走,德川家康和织田信长的联军就从冈崎出发了。十八日中午,队伍经过牛久保,抵达设乐原,立刻安营紮寨。信长驻紮在极乐寺山,家康安营於茶磨山。然后,两军决定进行一次最后的议事。
夕阳西下,家康带领神原小平太康政和鸟居彦右卫门元忠出了营帐,朝极乐寺山信长的大营赶去。此处距离长筱城约八里。
三人催马赶到弹正山的时候,看到脚下的连子川和对面郁郁葱葱的森林,家康似乎听到长筱城那些饥渴难耐之声又从远处传来。他手搭凉棚向东望了望。
「主公,要冲了。信长大人恐已等不及了。」鸟居元忠催促家康道。而家康却一动不动,他似觉得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通向长筱,便站在那里,久久不愿离去。
「主公,平时懒得挪地方的信长公,居然也会来到这种地方。」
「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再让人等着,恐怕不好。赶紧去吧。」
「元忠,你知道信长为什么不愿挪地方吗?」
家康的视线从群山转向密林,「织田大人这次是从心底里想帮我一把,因此,他才按兵不动。」
元忠听了,眉头紧锁,思量着,多么会替人打圆场啊。正是考虑到是他人的战争,才按兵不动,这就是信长。这一点就连德川氏的小卒都十分清楚。
「信长公心里正怕着呢——他怕武田胜赖得知咱们赶到,一下子从长筱撤走,溜回甲斐,避免和咱们决战。」
「他不会那么傻!」元忠反驳道,「果真那样,真是意外的好运。您还记得他在冈崎住了好几晚的事吗?」
家康终於回头看了元忠一眼,此子居然想到这一步?
「一定不会有错。因此,他才急急忙忙地赶来,无论如何也要开一次军事会议,研究如何决战。」
家康的脸上浮起微笑,没有对元忠再说下去,催马扬鞭,直奔极乐寺而去。
已故的信玄有一种叫「隐游术」的游击战术。那就是冷静计算敌我双方兵力的差距,一旦发现没有胜算,就撤回兵马,让对方空等一场。信长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故意拖拖拉拉。虽然家康这样判断,那么究竟是不是这样呢?
「主公,今天对待信长公的态度一定要强硬一些。」后面的元忠又强调了一句。
正如元忠所料,信长的大帐里,众将早已坐好,正等着家康的到来。以织田的两个儿子信忠、信雄为首,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羽柴秀吉、丹羽长秀、泷川一益,还有前田利家等众将凑到一起,一遍又一遍地商讨战术。在刚刚支上帐篷的草地上,只有信长一人坐在床几上。看到家康过来,身后却看不见信康的影子,信长奇怪地问道:「三郎呢?」
「正在松尾山安营紮寨,回头把决定告诉他就行了。」
「德川大人,请坐。」信长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信长公,我看甲州那边必定前来决战。」家康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鸟居元忠和神原康政,微笑道。
「那么,我军必胜无疑。」
「的确如此。」信长高兴地点点头:「为防万一,我还有话要对德川大人讲。」
「愿闻其详。」
「也没有别的。只是胜赖是德川的宿敌,你一定想一战决胜负,然后在此站稳脚跟。如果真想如此,恐怕考虑不周。无论是你还是三郎,深入敌军时,万一有个闪失,就是胜了也不合算。一旦变成那种局势,对於我信长来讲,从岐阜发兵助你一臂之力,恐也就失去意义了。」
家康默默地点点头。信长的一番话也使鸟居元忠非常吃惊。信长好像已经看出了家康心中的不安。他用「发兵助你一臂之力」这几个微妙的字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管发生什么,这一仗你只管稳坐钓鱼台,所有事都交给我信长好了。对方若果然挑起决战,并取胜了,你也全当是游山玩水,只管看热闹。这次,武田的人马就好比一群任我处置的麻雀。」
家康脸上现出不快的神色,信长嘴里说是助一臂之力,可心里却想单凭自己的力量取胜,以此向天下炫耀实力。
「您不是说是『一臂之力』吗……」一会儿,家康又恢复了先前的微笑。
「你求我帮忙,我们如果只是游山玩水也对不起你,所以想奋勇往前,没想到你却误会了我的美意……」说完,信长把目光移到展开的地图上。这是在冈崎时议好的兵力部置图,上面用红笔画满了圈圈点点。沿着连子川河岸围满长长的栅栏,然后把敌人引诱过来,就可以像捕麻雀一样任意处置他们。
家康盯着地图,又仔细想了想:「仅仅这样,我心里还是不踏实。」
织田和德川的人马总共两万八千,其中包括信长从势力范围内调集到的三千五百火枪手。从岐阜出发的时候,信长特意让每个人扛了一捆木材来,他用带来的这几万根木材做栅栏,从连子桥一直到弹正山的左翼,光栅栏就结结实实地做了三层,即是为擅长骑马作战的武田军预先设下的绊马桩。
要想一举捣毁家康和信长的营盘,武田的人马必定试图突破栅栏,而大量人马会在此处受阻,届时,所有火枪对准拥挤在栅栏处的敌人猛烈开火,这就是信长考虑了很久的密策,是必胜战法。正因如此,他才胸有成竹地对家康说什么游山玩水啦,什么只管观赏风景啦之类的话,而家康还是觉得不放心。
「噢,这样你还不放心?还有什么不足之处?」信长感到有些意外,盯着家康问道,「哪里不妥,只管讲来听听。」
家康不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方道:「您肯定武田会来突破栅栏吗?」
「哈哈哈……这个我可以打包票,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但是,即使是敌人中了我们的圈套,也……」家康说到一半,又打住了,「我的家臣中,有个叫酒井左卫门尉忠次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起莫名其妙的话来。
「你在说什么?」突然,信长也警惕起来。他那老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想透视家康的想法,「忠次这人,由於出使过多次,见多识广,即使不用别人提醒,也知道怎么办。你是想问问他有什么计策?」
「要说忠次,确实能征善战,现在可以把他叫出来,向他讨个主意试试看。」
这次,神情严峻、思虑重重的换成了信长。「好吧,赶快把他叫来。」
「小平太,传忠次过来。」家康说完,将手中扇子指向栅栏阵的起点连子桥外侧,「在那里,可以让我的家臣大久保兄弟为诱饵。如果再劳您大驾,家康实在於心不忍。」信长哑然失笑。家康的按部就班也并非无可取之处,但是,信长不是这类人。家康精如猴子,诡计多端。这样也不错。两员大将斗智斗勇,充分发挥各自的长处,联军就会越来越强大。
「你所说的大久保兄弟,是不是七郎右卫门忠世和治右卫门忠佐?」
「正是。我想让他们兄弟俩为我军打头阵,大人意下如何?」
「好。要是让大久保兄弟去,我没有意见。」信长又道:「如果栅栏外的大久保兄弟陷入苦战,我会命令柴田、丹羽和羽柴三员大将从北面杀出。」
说话之间,酒井忠次来了。营内众将和侍从,目光刷的一下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因为对信长的战略不大满意,家康觉得心里不安,所以,他把忠次叫来问一问,也并非毫无道理。
「噢,是忠次啊。」还没等家康招手,信长先打了个招呼,「这次战役,你有什么策略,说来听听,不要拘束。」
「是。」忠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郑重其事地走到信长面前,单腿跪地,研究起地上展开的地图来,「在这里,武田军追击我方作诱饵的部队,向有海原出动,如此一来,敌人后方就空了出来。」
「会空出来?」
「是的。那时,我军则悄悄潜入敌人背后,乘机夺取敌人在鸢巢山的防御工事,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夺取敌人后方的鸢巢山……」家康沉吟。
「是的。如果大人照我所说安排,可在前一天晚上潜入敌人背后,黎明时分就会拿下鸢巢山,到时候,大人就会看到这样做的效果了。」
忠次得意扬扬地讲着,家康则在一旁似听非听。信长以敏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突然大笑起来:「忠次啊!」
「在。」
「我信长活了四十二岁,才开始明白那句谚语:螃蟹挖洞学田螺——就这么点本事。哈哈哈哈……混账,还说什么清楚这次战役。这不是和强盗山贼的战斗,这是大战,你讲的那些,在三河、远江等地只有二三百人参加的小战场可以管点用。行了,你的聪明才智我领教了,滚!」
一旦嘲笑起别人,就破口大骂,无休无止,这正是信长的性格。忠次羞得面红耳赤,一旁的众将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低着头。只有家康依然保持着沉默。
「那么,请恕在下告退。」
忠次退下去后,会议继续进行。但是,其后的商议,转来转去总围绕着把敌人引诱到木栅栏之后,如何如何这一点上,当然,如果敌人不上钩,必须重新考虑。夜幕降临的时候,会议才基本结束,众将各自回到新的营帐。
「家康,不忙回去。」当只剩家康主仆几人的时候,信长笑着说道。
「到底还是被他看透了。那么,请忠次再来一趟吧。」家康也心有灵犀。他两眼看着信长,一边点头,一边用力一字一句地说:「如此一来,我军就胜利了。终於可以安心了。」
当忠次再次被叫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天上的星星闪闪烁烁。忠次脸色苍白,一副戒备和愤怒的神色。
「忠次,过来。」家康缓缓地向忠次招了招手,「织田大人说再跟你谈谈。」
「是。」忠次来到二人面前,单腿跪倒在地。信长挥挥手,把两名贴身侍卫也打发下去了:「忠次,再往前来一点。」
「是。」
「不愧是家康的左膀右臂,你刚才讲的策略,我心里实际上佩服得五体投地。」
「……」
「虽然是在营中,但也不可麻痹大意。由於刚刚发现一个州甘利新五郎的奸细,我干脆将计就计。因此,敌人必定前来有海原决战。只是,先出击的敌人遭到我军迎头痛击后,发现不对劲,定会撤回去,这样一来,我们的猎物就少了。因此,我正在考虑有没有更好的计谋。决战之日的早晨,夺取鸢巢山的敌人工事,实是高见,真是说到信长的心坎上了。只不过由於是夜袭,一旦让敌人知道了,就会前功尽弃,所以我故意在众将面前嘲笑你。我想明天一天打桩钉栅栏,你明晚悄悄行动,趁敌人到有海原的时候,趁机拿下鸢巢山的堡垒,我给你五百火枪手,你意下如何?」
「这……是真的?」由於太意外了,忠次看看家康,又看看信长。家康依然双眼微闭,似在侧耳倾听。
「哈哈哈,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妙计,如果让人给听了去,岂不可惜,所以,我是故意斥责你的,还请你不要见怪。说句实话,你讲的夜袭,我恨不能亲自去呢。家康,立大功的机会让忠次抢走了,真可惜。」
家康依然轻轻点点头,然后对忠次说道:「率领五百火枪手,好好干。」
「是,二位大人放心。」
「注意,莫要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