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正很是殷勤,但眼神中却含着斥责之意。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十二岁就陪伴着八岁的元康来骏府做人质,对濑名姬的性格十分了解。他见过濑名姬的父亲和其他骏府家臣,也曾经陪氏真玩耍,在松平氏的年轻一辈中,数正的口才出类拔萃。
「与七郎,我想听听城主的口信。」
「请您不要着急。这次我作好了必死的准备。待我慢慢道来。」
「噢,快讲。如何才能解救我和孩子们?」
「这……」数正不慌不忙地摇着扇子,「主公对氏真已经完全失望了。无丝毫武将风范,忘恩负义,整日沉湎於酒色——」
「住口,氏真是先主之子。」
「正因如此,主公才痛心疾首。氏真非但不替父亲报仇,反而怨恨打算为义元公报仇雪恨的主公,将投奔主公的武将家人悉数屠杀。多么愚昧、懦弱、混账……」
数正一边说,一边冷冷地观察濑名姬的表情,「若和这样的人同流合污,连我家主公都将有负义元公。本来主公想当面……和他一刀两断,但氏真这只喝血的猩猫,虽不敢堂堂正正和我家主公作战,却可能会对夫人和孩子们不利……一想到此事,我家主公就心痛不已。」濑名姬沉默不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氏真身为骏河、远江、三河之守,濑名姬一直以为他是绝对高高在上,不料元康的家臣竟然如此看他,用如此轻蔑的话谩骂他。但仔细想来,数正所说也全属实。
「倘若氏真有义元公十分之一的智慧和胆量,主公说要带着妻儿回冈崎城,以为义元公报仇雪恨,考虑到将来,他万不该横加阻拦。他却是个恬不知耻、不讲孝义的小人,哪里会考虑到长远之事,更谈不上怜悯之心。他会因一时怒气而将夫人与孩子杀死……如此一来,夫人定会在慌乱之中乱了心法。所以,主公令我们前来化解此事。」濑名姬仍沉默不语,只是颤抖着。既然元康了解她的性子,对氏真的看法又如此之准确,她还有何话说。
「主公考虑到氏真的残忍,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保护你们,终子下定决心攻打西郡城。所以,十日傍晚……」
「等等!」濑名姬终於举起手,止住数正,「这么说,主公攻打西郡城,是为了救我们?」
「正是。难道夫人连这一点都没有察觉?」
「为什么攻取我表兄的城池,反倒成了解救我们的良方?你给我说清楚些。」
「是。」数正点点头,「想必夫人也知道,论武勇,鹈殿长照不及我家主公一个小指头,因为他不过一个沉迷於酒色的公子哥儿。」
「请你说话注意分寸。藤太郎乃是我表亲。」
「我只是实话实说。他慌慌张张回城之时,城池已被我家主公攻下。他对此毫不知情,还向身边的冈崎人询问战况,问妻儿是否平安。虽说是在夜间,看不清人面,但他身为一城之主,居然不分敌我,被人轻易取了首级。这样的人做城主,真是可笑!」
「他就这样被杀了?」
「不错。他这样的笨蛋,即使主公想救他,也无能为力。但请夫人放心,藤太郎的孩子们都平安无事。我等明日一早去见氏真,与他好好交涉。他痛痛快快交出夫人和少主便罢,若有半个不字,立刻将藤太郎一家老小斩首示众。」数正脸上浮出冷笑。
濑名姬僵住了一般,沉默不语。她终於明白了石川数正之意。进攻西郡城的鹈殿长照,是元康为了救她和竹千代的苦计。作为一种策略,进攻的确足以让氏真反省。对於氏真来说,今川氏的功臣鹈殿长照的两个儿子新七郎和藤四郎,确实值得用濑名姬母子去换取。
「天黑了,掌灯。」碓冰吩咐道,阿万立刻端来烛台。碓冰轻轻抚摸着终於平静下来的两个孩子。「竹千代和阿龟小姐不要害怕,你们的父亲已经安排好了,可保你们平安无事。」远处传来鼓点,中间夹杂着歌声。好像不仅仅是少将宫,处处都在歌舞。或许城内也跳起了风流舞,氏真正苦闷地观赏着呢。
「夫人非但未能理解主公的苦心,还想亲手杀死少主,真令人难以置信。」石川数正道。
濑名姬脸色苍白,紧闭着嘴唇。
「在下明日去和氏真交涉,在结果出来之前,请夫人不要轻率地采取行动。这是主公的原话,请夫人牢记在心。」
濑名姬轻轻点点头,如同置身梦中。她深信不疑的骏府的权威,片刻之间土扇瓦解,她感觉脚下的大地忽然裂开一个黑黝黝的大口子。连石川与七郎数正都可以毫不掩饰地表达对氏真的轻蔑,元康显然将不值一提的氏真抛弃了。「数正,为了慎重起见,我想再问一句,如果氏真不愿意用我们交换鹈殿的孩子,怎么办?」
「那时主公定会押着鹈殿的两个儿子攻打骏府……」
数正斩钉截铁般地说,但他的心却颤抖不已。他离开冈崎城时,根本没想到西郡城会那么快就被攻下。
「鹈殿不易对付,恐怕无法轻易拿下。如竹千代和濑名在此期间出事,就不及补救了。你速去骏府。」当时,听元康这么说,数正已作好了必死的准备。他认为,氏真会在西郡城陷落之前就将竹千代和濑名姬杀死。「请主公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们杀竹千代。如有万一,我与七郎数正会陪他共赴黄泉。」
元康紧紧抓住数正的手,道:「多谢!」他勉强说出这句话时,早已泪流满面,禁不住背过脸去。
石川数正出发之前,元康已经率领主力推进到名取山,并要松平左近忠次和久松佐渡守俊胜攻打西郡。
久松佐渡守俊胜是元康亲生母亲於大的丈夫,根据和信长之间的协议,他继续留守阿古居城。这次出征,他亲自带领长子三郎太郎率军呼应元康。元康似乎想依靠亲人去营救亲人。
此战,久松佐渡守父子英勇奋战,松平左近忠次的策略也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忠次让许多伊贺忍者加入战斗。他派伊贺的伴重书、伴太郎左卫门,甲贺的多罗四郎广俊一行十八人先行潜入城内,待城外的部队进攻时,从内放火,以相呼应。
鹈殿军顿时阵脚大乱,错以为军中有人叛乱。从骏府赶来的鹈殿长照不敢进城,直接逃向名取山,途中竟将元康军误认为自己的军队。长照和其弟被杀后,余众溃不成军。一夜之间,西郡城就被久松佐渡守攻下,长照的两个孩子也成了俘虏。
数正在途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一颗悬着的心终於放下了,却又隐隐不安。用以交换的人质有了,但氏真杀死竹千代母子前,他能赶到骏府吗?万幸的是,数正在濑名姬正要手刃阿龟的千钧一发之际,赶到了骏府。
「我不再重复了。既然在下到了此处,无论发生什么,也不会让氏真碰竹千代一个指头。」数正干脆地说完,退了出去。
如果氏真是个明理之人,那么定会静下心来,考虑利害得失。松平元康已经离开。要是因为痛恨元康而连累鹈殿的遗孤,他无疑也将失去鹈殿家的支持。失去一个总比失去两个好,聪明人会作出理智的判断,但愚蠢的氏真可能因一时之怒,不顾利害得失……听着彻夜未停的鼓声,数正辗转难眠,一直在考虑次日的交涉。元康费尽心思才得到用以交换的人质。此举究竟会使双方人质丢掉性命,还是获救?
早晨六点,数正睁开眼睛,他故意不盘发,不剃须,一副旅途劳顿的样子,喝了口水后便出了房间。
「我是冈崎城松平氏家老石川数正,有十万火急之事要面见治部大辅大人,请打开城门。」他知道氏真还在睡梦中,故意高声喊道。
城门打开了。石川数正进到客厅,童仆们仍在打扫房屋。
「昨晚观舞到深夜,大人还没睡醒。」一个睡眼朦胧的下人端来茶水,打开了近旁的窗户。石川数正没有回答,他站了起来,望着沐浴在朝阳中的庭院。
院中垒起高高的望台,台下一片狼借,显然是歌舞后留下的痕迹。氏真还在睡觉。如果将他从熟睡中叫醒,他一整天都会心情烦躁,所以贴身侍卫从来不敢贸然叫醒他。那样也好,数正想。
氏真醒来时,已九点多了。他穿戴整齐,带着带刀侍卫和三浦义镇踉踉跄跄地过来了。
一见数正,氏真晃了晃肩膀,咬牙切齿道:「你是元康浑蛋的家臣吧,瞧你那副德行!」
「真没想到。」数正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侧首道,「本以为大人会褒奖在下,不想却受到训斥……」
「不要装蒜了,数正。已经有战报传来,元康和信长狼狈为奸,杀了我家功臣鹈殿长照藤太郎兄弟。」
「我家主公和信长狼狈为奸?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想装蒜?若非如此,元康为何要把主力部队调至名取山?」
「请大人冷静。在下十万火急赶过来,就是为了向大人报告战况。」
「报告战况?」
「不错,所以我连夜赶来,拂晓之前就在城下等待。我家主公将部队推进至名取山一带,是为解西郡城之危。至於和信长串通,纯属无稽之谈。大人出言如此荒唐,实令在下汗颜。」数正巧妙地堵住了氏真的嘴。
氏真全身都颤抖起来,愤怒得说不出话来。「你还理直气壮……说下去!如有半句谎言,我定将你碎屍万段。」
「请大人听在下说。鹈殿长照的表兄松平左近忠次,因对其妻儿被杀一事心怀怨恨,因此说服织田家的盟友久松佐渡守俊胜进攻西郡城。我家主公元康对此十分担忧,才立刻发兵增援西郡,因此刚刚兵到名取山。我向神灵起誓,此事千真万确。」
「那……那……元康为何杀死藤太郎?」
「在下没有料到。」数正满脸遗憾,紧紧咬住嘴唇。
「没有料到?你是说藤太郎兄弟还活在世上?」
氏真胸中十分憋闷,他一把拉过扶几,剧烈地咳嗽起来,「如你蒙骗於我,我……我会杀了你!」
「究竟是谁造谣生事?数正深感痛心。」
「那……那么,你是说元康并无叛心了?」
「是!倘若长照君能再坚持一日半日,定能守住西郡城。」须发凌乱的数正说到这里,竟哗哗地流下泪来。「等我家主公到达时,西郡城已落入敌手。长照君败逃时仓皇之极,竟将敌人当成了盟友,被对方取了首级。我家主公认为若就此撤退,是对故去的义元公不义,因此立刻派出使者,到城内救出长照君的两个遗孤,才返回冈崎城。大人若不信在下所说,尽管取我项上人头,连骏府的竹千代、骏河夫人,也可以一同杀了。」
「你说……长照的孩子们被元康救了?」
「的确如此。我家主公精心设计,终於救出遗孤。他以为会得到大人的褒奖,因此令我立刻前来禀报。这是主公亲口所言。」
听到数正这么义正词严,氏真浮肿的眼角渐渐露出怀疑和疑惑的神色。
「你的话和我听到的实在相去太远……」氏真回头望了望三浦义镇,又立刻转向数正。「你说他精心设了苦肉计,方才救出两个孩子?」
「我家主公对佐渡守和左近说,如杀了长照的两个孩子,冈崎人势必和他们决一死战,全部战死也在所不惜。主公让他们稍作考虑,立刻作答。」
「他们作何反应?」
「主公的妻儿身在骏府,若杀了长照的两个孩子,主公也就无法营救妻儿。对方若不交出两个孩子,只有决一死战。」
三浦义镇点了点头。氏真瞥了他一眼。「说得不错……他们交出两个孩子了吗?」
「没有。」数正摇摇头,「他们仍然拒绝交出孩子。我家主公於是又生一计……他答应佐渡守和左近,得到长照的两个孩子后,立刻用他们换取自己的妻儿,然后和骏府分道扬镳。这不过是一时之计。若不如此,就无法营救两个遗孤。我家主公是不得已而为之,大人当明鉴。姑且答应用长照的遗孤换取我家主公的妻儿,然后从长计议。」数正逐渐转入了正题。他的额头、腋下早已汗水涔涔。
氏真回头看了看三浦义镇。三浦义镇如同女人般歪起头,迎接着氏真的目光。他根本没想到数正有这样一种解释。氏真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鹈殿长照的孩子被杀。那样一来,除了按数正的建议,用濑名母子进行交换外,别无他路。
这样一来氏真就输了。他却道:「我担心元康又在耍花招。」
「将关口夫人送到偏僻的冈崎城,是不是太残酷了?」
「难道就因为怜悯夫人,就置藤太郎遗孤的生死而不顾吗?」
「恐怕夫人也不愿意离开我……」石川数正屏息听着二人的对话。此次能否不辱使命,就看氏真的宠臣义镇的意见如何了。氏真已经无法用自己的头脑作出判断,才问义镇。
「先拒绝他,然后……」义镇挺直上身。对义镇而言,濑名姬是他的情敌。他实希望将濑名姬逐出骏府,却故意装作同情,才将应该用濑名姬交换人质的话缓缓道来。那种微妙的嫉妒之心,当然是数正无法明白的。数正跪伏在地板上,密切关注着义镇的反应。
「如果大人怀疑元康耍花招,可以让数正在此写下誓书,以保证元康并未背叛骏府。」
「写誓书?然后呢?」
「然后,将夫人和孩子交给数正。酒井忠次的妻儿还留在此处,数正不会不去营救鹈殿长照的遗孤。」
听到这里,氏真终於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对数正道:「你也听到了。你能给我写下誓书,保证元康没有背叛我吗?」
「能。」数正跪伏在地板上。他的眼里蓄满泪水,不敢抬起头来。他已下定决心,即使氏真要他剖腹以表忠心,他也会毫不犹豫。数正在内心感谢神明。倘若优柔寡断的氏真身选有个洞若观火的重臣,他的计策就可能早已破产。他大声道:「我家主公本就没有背叛之心,自不惧怕写誓书。长照君的两个孩子,数正即使抛弃了身家性命,也要将他们平安送到骏府。」
「就这样吧。」氏真回头望着义镇,道,「你立刻准备。」义镇静静地摆好笔墨纸砚,只等数正写下誓书。
次日一早,石川数正带着濑名姬和孩子离开了骏府。既已交涉完毕,就没有必要再在骏府停留片刻。濑名姬和阿龟坐在轿中,由关口家的家臣负责护卫;石川数正则把竹千代放在自己马上,以防万一。他们出了府邸,天色还有些朦胧,不时可以邂逅昨晚狂舞后的男女睡眼惺忪地往家赶。
数正在晨霭中纵马疾驰,不经意间回首望去,只见骏府城掩映在樱花丛中,彷佛已经超越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酒井忠次的家人还留在骏府,但只要长照的两个孩子平安回去,他们应也可以迅速返回冈崎。安倍川的河堤樱花满树,风吹花瓣如雪般飘落,让人不忍踏花而行。云彩很快便会散去,富士山将显露雄姿,勾起人无限思绪。
十二岁那年,数正陪同八岁的竹千代沿这一条路来骏府做人质,那天傍晚,寒气逼人……接下来的十数年,他和元康在漫漫长夜中苦苦挣扎。但是今天,他们终於要一步一步走出黑夜,迎来光明了。但冥冥之中,又是谁为他们揭开了黑夜的帷幕?
小竹千代的头发散发出芳香,钻进数正的鼻孔。数正紧咬双唇,不禁潸然泪下。
昨天,他奉命写下誓书,按下血印后,便立刻出了城。那时如在梦中,好像已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摇摇晃晃地到了城门,其间几欲摔倒。
自己居然还活着!更重要的是,元康一直心急如焚的事终於见分晓;他以生命做赌注的计策也终於奏效。想到竹千代、濑名姬和阿龟小姐平安得救,数正感到一阵阵眩晕,双腿发软。
数正好不容易走过护城河,靠在柳树上,他哽咽难言,泪水倾泻而来,甚至担心自己会倒在此处,不能动弹。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少将宫的。
「数正,你怎么了?」濑名姬急急地跑出来,问道。数正想笑,但已笑不出来了,他拚命压制着的感情,顷刻间化作号啕大哭。「夫人……平安了……平安了……」他一边说一边向隔壁房间走去,结果脚下踩空,摔个大跟头。
濑名姬和父亲亲永也欣喜若狂。今日一早,他们终於得以匆匆忙忙离开骏府。
竹千代好像感觉到背后的数正在颤抖。「叔叔,您不舒服吗?」他回头问道。数正抚摸着小竹千代的头,呵呵笑了。「公子,马上就可以看到富士山了,那是日本最伟大的山。」樱花纷纷飘落到主从二人身上。
数正一行在途中歇息了两宿,终於进入了冈崎的领地。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因为得到氏真的命令,吉田城守军小心护卫着数正一行前往西郡城。驻守西郡城的,是久松佐渡守和他的长子。元康已将西郡城送给了久松佐渡守,大概是他看到亲生母亲现在的丈夫为人诚实厚道的缘故。
佐渡守令庶出的长子弥九郎定员驻守旧领阿古居城,嫡子三郎太郎胜元驻守西郡城,而他自己则准备前往冈崎,在元康出征时留守以负责防卫。因此,他在西郡加入数正一行,一起前往冈崎。队伍顿时增添了活力。
数正时刻伴随竹千代左右,与他同食共眠,连竹千代去方便,他也亲自服侍。他总是将竹千代放在自己的马鞍上,不让他坐轿。「公子,身为着名的武将之子,必须从现在开始学习骑马。」竹千代逐渐与数正熟悉起来,他紧闭嘴唇,傲然地点点头。
但濑名姬越接近冈崎城,就越显得焦躁不安。她还未到过冈崎城。那里有许多她不认识的家臣,还有对她不一定抱有好感的领民,这一切都让她深感不安。一行人终於到了离冈崎只一里之遥的大平树林,城内的武士和百姓已经在此迎候。
元康在骏府做人质时,曾经回来为祖先扫墓,那时到这里欢迎他的是衣衫褴褛的家臣们。可今天,除了家臣们,还有僧侣尼姑,甚至可以看到为数众多的普通百姓。他们衣着整洁,面容丰润,已经今非昔比了——坚强的意志终於使得他们熬过了难关。
平岩七之助无限感慨地从城内迎了出来。他也是十三年前陪伴元康去骏府做人质的侍卫之一。他站在绿芽初绽的樱花树和苍翠的松树之间,抬眼望着竹千代和幼年的伙伴石川数正。那匹坐骑好像并不那么矫健,但当栗色的马背上傲然挺立的数正和竹千代出现时,他禁不住一拍大腿,失声叫道:「与七郎终於平安归来!」他分开人群,快步跑到人马前,「主公非常高兴。他已经等不及了。与七郎,快!」
平岩有些不知所措,哈哈狂笑起来。他的姿态和笑声太过怪异,竹千代也忍不住笑了,他转过头去,望着数正。
数正没有笑,昂起头,满脸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