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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了多年的姜四一旦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就连匆匆赶来的裴宽,也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嗣楚国公大发凶威,命人把边令诚直接给五花大绑在了旗杆上,还妥当地把人给堵住了嘴。
此次长安城中没有逃跑,而是挺身而出的达官显贵很少,毕竟但凡有节气的,大多都在李林甫杨国忠先后两任宰相当权时期被左迁地方,剩下的十有是饱食终日之辈。如裴宽眼下能够倚为臂助的人,杜幼麟和崔朋论辈分都是姜度的晚辈,於是,他只能用求助的目光去看身边的窦锷。
然而,窦锷却仿佛没看见这一幕似的,反而和同被裴宽拉来的杜幼麟说着城中招募健儿的进展。他爵嗣毕国公,是李隆基的表弟,同时又娶了李隆基的女儿昌乐公主,尽管在李林甫崛起,杨国忠掌权这将近二十年来,昔日胡腾舞无双的窦十郎显得低调,但到底也是顶尖的皇亲国戚,可李隆基跑路的时候,竟然根本没想到通知昌乐公主和他,他怎么会不憋着一肚子气?就算他确实不想跑路,可这是两码事,因为这就意味着天子根本就不惦记丝毫亲情
直到裴宽那幽怨的目光犹如实质,窦锷方才咳嗽了一声,淡淡地说道:“边令诚此人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宫中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裴大夫不用担心惩治了他,别人就会闹翻天,抑或指摘你的不是。恰恰相反,把这样一位监门将军给捆了示众,长安军民反而觉得裴大夫为人处事大快人心,就是军中上下也会感激你这些个阉人动辄指手画脚,实在是让人厌烦透了”
裴宽顿时哑然。这时候,正倚靠城楼极目远眺的杜幼麟突然往见漆黑的原野上仿佛跳跃出一个光点,他立刻打断了裴宽和窦锷的话,大声叫道:“裴大夫,毕国公,快看,那远处可是火炬?”
窦锷顿时顾不得和裴宽说话了,他立刻疾步冲到城楼边上,手扶垛口眯着眼睛远望,见倏忽之间,一个光点变成了数个光点,渐渐更有越来越多的迹象,他不禁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於涩地说道:“莫非叛军真的动作这么快就打到长安城下了?甚至连这一个晚上都等不及就打算攻城?”
姜度听到动静,也不管被堵上嘴后正在拚命踢腿挣扎的边令诚,拔腿就赶了过来。他早就对宫中那些仗势欺人的宦官不满了,现如今找到炮制的机会哪肯放过可这会儿什么都比不上叛军的来临更重要,他手搭凉棚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舒了一口气,懒洋洋地说道:“潼关的平安火刚刚消失,这些人就到了这里,是溃兵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一些。你们与其担心怎么守御,还不如先商量一下,放人进城还是不放人进城?”
神经紧绷的杜幼麟这才恍然大悟。而裴宽望着那零零星星的光点,脸色顿时黑得如同锅底似的。
一整天的招募之后,长安城中为了妻儿家小而应召入军的大概有上万人,这还是因为听说朔方援军即将抵达,如窦锷姜度崔朋杜幼麟这样的贵胄都肯留下的缘故。可即便分发了兵器,粗粗进行了编练,战力仍然低微得很。毕竟,除却偶尔出现的那种小规模谋反,关中多少年没经历过战事了?
溃兵若是入城,非但不能为他所用,反而激起骚乱怎么办?可若是不放,激变溃军,使得他们反投了叛军又怎么办?
“裴大夫,不论如何,夜间决不能放人,一来无法甄别,二来长安城中夜禁,哪怕只数百人,放进城中的后果也不堪设想。先下令城头严加防御,一切等天明再说。
”杜幼麟在朔方长大,没从过军,可观看阅军的次数不计其数,耳濡目染,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闻听此言,裴宽也立刻丢掉了犹豫不决,当即做出了决定。两刻锺之后,当城下突然传来了人声马蹄声,继而有人高呼开门,又自称是从潼关赶回来的时候,立刻有个大嗓门的军士到垛口边上高声喝道:“裴大夫有命,夜深之际,城门不许通行。尔等在城下先等一夜,等明日清晨一一甄别之后再入城”
“啖放狗屁我等在前头和叛军打仗,你们在长安方才能安稳,眼下我们辛辛苦苦逃回来,还要让我们在外头挨饿受冻?”
听到城外大骂声此起彼伏,杜幼麟暗自庆幸在这长安城东墙上守御的,是赤毕麾下那批最最训练有素的人,否则遇到这样下头齐齐喝骂的情况,原本就人心浮动的守军中,很可能会生出某种不该有的情绪来。见裴宽嘴抿得紧紧的,没有吭声,他想了想,便上前去拍了拍那刚刚发话的大嗓门军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不是他不想亲自出面去和这些溃兵说话,实在是一整日安抚长安城中军民,嗓子早已完全嘶哑了。
“尔等为国拚杀,浴血奋战,裴大夫自然不会不体恤。裴大夫说了,明早入城之后,每人赏钱一万,以资劳苦今夜就委屈各位先行在城下熬一夜,我等立刻就会用竹篮送酒肉及棉衣下来,让诸位饱腹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