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萧相国的打算还不止如此。”随着这个说话声,裴宽从外头进了书斋,显然是刚刚到家。他转头嘱咐了门外的心腹书童好好看守,又摆手示意杜士仪不用多礼,就在两人之侧盘膝坐了下来,却是低声说道,“我听说,萧相国刚刚召见了太常博士孙琬,说是裴相国用循资格之法,失奖人才劝上进之道,因而定諡的时候,务必要让裴相国大大失一回面子。”
萧嵩竟然会衔恨到如此地步,就算杜士仪此前从萧嵩打算赶尽杀绝裴光庭引为京官的人就已经看了出来,此刻仍然不免为之咂舌。而裴宁更是眉头紧皱地问道:“阿兄身为萧相国重用之腹心,此等事就不打算进言?纵使我一直觉得裴相国不过因循守旧的守成之人,可人死如灯灭,这样作践也实在是太过了
“萧相国为人急躁,这些年是我劝了又劝,这才硬生生忍下来的,现如今裴相国已去,他总算没了心腹大患,我哪里还劝得住?”裴宽苦笑连连,继而就看着杜士仪道,“諡号如何,终究那是太常寺的事,可裴相国交托的这另外一件事,方才是真正烫手。裴相国沉静少言,寡於交游,平心而论,他提拔选用的并不都是自己的私人,中眷裴也并没有受益太多,其中多有可用之人。要是不问是非就此贬退,一来於心不忍,二来,我们也於心不安啊”
听到兄长的这般公允评判,裴宁方才渐渐平顺了心气。他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问道:“既是萧相国如此衔恨裴相国,人死都不肯放过,那吏部侍郎李林甫呢?要知道,李林甫可是裴相国最心腹的人,萧相国既然要拿人撒气,那预备拿李林甫如何?”
这一次,裴宽还没开口,杜士仪就摇头道:“萧相国不会拿李林甫如何的。须知一来他是宗室,又已经是吏部侍郎这等层级的高官,二来,李林甫和宫中惠妃往来甚密,如果萧相国贸贸然动手,有什么风吹草动传到陛下耳边,反而会让他被动。我和李林甫曾经有过一些往来,如果我没猜错,虽说裴相国死了,但李林甫必然已经找到了后路。要知道,他独善其身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说的就是当初宇文融前后两次失去圣心遭贬,李林甫都安然无恙的往事
裴宽赞同地点了点头:“李林甫的精明能於,在朝中也是有名的,无论当年任国子司业,还是御史中丞,刑部侍郎,吏部侍郎,他都素来兢兢业业,很难挑出错处。这次吏部的差错还是因为君礼更加精明,窥破了胥吏的门道,这才得以在铨选时扳回了局面。”
“我只是侥幸而已。说到底,狐假虎威永远都是屡试不爽的。”说到这里,杜士仪便对裴宽欠了欠身道,“裴兄,此次萧相国既是把这么枣手的事情推给你我,不知道我能否求一个情?这些人我设法一个一个去接触一下,你先给我五天时间。正如裴兄所言,毕竟关乎人的前途,你我於心何安?”
“好。”裴宽几乎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接下来,杜士仪借着要找裴宁叙师兄弟之谊的名头辞了出去,来到了裴宁独居的小院。裴宽的宅邸很是不小,他一路走来也不时能听到女子的欢声笑语,因此踏进这小院后,他本想打趣打趣,可看到裴宁那冷峻的面孔,他便给呛住了。最后,还是裴宁先开了口。
“吏部流外铨看似繁杂,但其实天下官员不过万余,天下流外吏员却早已超过了五万,你奏请吏部增设员外郎一名,又举荐了我,甚至提出增设吏学,是为了从这些最最基础的吏员头上打主意?”
“只是想想而已,具体要怎么做,自然还得靠师兄。 ”杜士仪笑了笑,随即就用仿佛吃饭喝水一般的态度随口说道,“三师兄身在吏部,日后我可要靠你照拂了。”
“你又想外放?”裴宁盯着杜士仪的眼睛,见其确实是认真的,他不禁沉声问道,“可你就不怕身在外乡,哪怕你在外头有所功勳,却禁不住朝中有人进谗?”
“所以走之前,我当然会做好各种准备。”包括抱上各种粗大腿。杜士仪在心里如是说了一句,这才笑着说道,“二月里吐蕃金城公主上书,请於赤岭立碑,为大唐吐蕃边界,陛下答允,但还没定何人主持,我若是自动请命前往鄯州,想来有些人必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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