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心腹大患尽除,别说固安公主本来就是皮肉伤,唯有精神有些不济,就是再重的伤势,她都觉得自己能够立刻下地。此时此刻,高高兴兴在后院扶着张耀散了好一会儿步的她,乍听闻刚刚发生在公主府门外的事,舒展开来的眉头立时为之紧锁。想了又想,她便吩咐张耀道:“你悄悄去见阿弟,让他有空立刻来见我。”
“那贵主……”
“好些天没见阳光了,也要出来透口气。放心,难不成还会有刺客混入这公主府对我不利?”
等到张耀应命而去,固安公主缓缓前行几步,一只手便不由自主支在了一旁的柳树上。对於王忠嗣这个名字,她初次听说,还是当初奉旨和蕃奚族之前方才听说的。在此之前,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庶女,对於外界的情形一无所知,但在王皇后宫中见到那个和皇太子同时入见的童子时,他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她后来才知道,王忠嗣之父王海宾为统兵大将,那时对战吐蕃,其率领一路兵马,却因为几场战果颇丰的胜仗遭到同僚嫉恨,在其被困之后不去援救,任由其战死沙场。当今天子得知之后大为悲恸,不但封赠极厚,更是把时名王训的!其子接到禁宫中,充作假子一般抚养,赐名为忠嗣。她还记得,就是唯一见过王忠嗣的那一次,天子问其关於东北的军略,那一个小小童子竟然说得头头是道,言说奚族不足为惧,契丹方才是心腹大患。
不论是否出自师长的教导,小小年纪在天子面前就能不怯场,可见心性不同反响
“阿姊”
当固安公主听到这称呼时,方才从对久远记忆的沉思中回过神来。见杜士仪面色轻松,她终究忍不住担心,连声问道:“那王忠嗣怎会混在你的随员之中?他可有道名来意,身上可会有陛下的密旨?还有,这一百名健卒之中,有多少是他的人?”
“阿姊,你这一下子问得太多了,我怎么答得上来?”杜士仪於脆上前去扶着固安公主,走了几步到一处石墩上坐下,这才笑着说道,“他若是不表露身份,阿姊也好,我也罢,都不会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混在随员之中,所以,他既然主动站了出来,反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至於其他人中有多少愿意听他分派,阿姊也不用担心,要知道,阿姊有护卫千人,而且在这云州城内一呼百应,即便他是陛下假子,也高不过阿姊的威望。”
“可是,万一他有陛下密旨……”
“陛下派了他随行,虽不在你我意料之内,可这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杜士仪很没有风仪地直接斜倚在了石凳旁边柳树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比如今天那些北门禁军闹事,我就直接丢给他去处置了。而且,我听说这王忠嗣擅长军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真正上战场,既然陛下这次把人派到了我这里,那么,咱们不妨就大胆地让他多磨练磨练。他是自己不肯早现身,否则昨晚上这么大的事情,我是一定会让他一展所长的。”
固安公主简直是哭笑不得:“你呀,就是改不了这胆大包天的习性不知道他来意如何,圣心何在,竟然就敢支使他?”
“有何不敢?送上门来的璞玉,不打磨一番,让他给我出出力,我岂不是亏了?”杜士仪用市侩的语气笑眯眯地说了一句,果见固安公主无奈摇头,他就避重就轻地说道,“总而言之,阿姊你只管安心养伤,我管政务军略,王子羽和小崔正在忙着整理云州城内各项条理和卷宗文书,至於后勤之类的事,自有后头的幼娘一路打点。”
“好好,那我就看你们珠联璧合了。”
尽管固安公主对王忠嗣的到来大为警惕,可杜士仪既然已经打定主意,她最终还是没有试图动摇他的想法,只是在杜士仪离开之后,招来张耀,命其悄悄派人盯紧王忠嗣的行踪。不多时,她便得知王忠嗣竟是命人将那六个煽风点火者斩首示众。午后,那六个血淋淋的脑袋,就已经和昨夜剿灭的马贼挂在了一块。
“年纪轻轻便如此狠辣,此子绝非善茬盯紧了,不能有半点马虎”
而同样得知了这样一个消息,杜士仪却不禁哈哈大笑。不论王忠嗣这是不是做给他看的,本性是跋扈也好,内敛也罢,这样一个深得圣眷,而且又军略不凡的人,绝不可能一直呆在云州这种百废待兴的地方很久。所以,他与其藏着掖着提防这么一位李隆基的假子,还不如大大方方让其想看什么看什么。所以,他很快便吩咐了陈宝儿去送帖子,邀王忠嗣晚间酉时过来赴宴。
约了酉时,王忠嗣在酉时还差一刻的时候就到了。这一次相见,他只着了便袍,见杜士仪也是一身青衫示人,他不禁露出了笑容,在见礼之后便诚恳地说道:“杜长史,在下虽奉圣命,却只是奉命若有变故,则接管这百名健卒,并无实职。之前在下不曾事先通报,而在这些北门禁军咆哮喧哗之时,又来不及第一时间阻止,自知多有措置失当之处,还请杜长史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