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干这一次算是得了李世民的鼓励。
实际上,历朝历代的太子,智商都不会太低。
哪怕李承干也绝不是例外。
只不过绝大多数的太子,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害怕想法太多,而引发宫中的怀疑而已。
而碰上了李世民这样的皇帝,就更麻烦了。
因为李世民文武双全,本就有着寻常人所没有的才华!
一个这样的天子,眼高於顶,而像李承干这样的太子,但凡提出任何一点自己的想法,只会让李世民觉得可笑。
用后世的话来说,大抵就是,你这毛都没有长齐的家伙……
现在难得有了机会,李承干先和陈正泰挤眉弄眼。
陈正泰却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目不斜视。
李承干讨了个没趣,便只好咳嗽一声,对李世民道:“我大唐对天下,未归服王化者,历来采取羁縻之策,而今西域和大食、波斯诸国纷纷来朝,若只是进行朝贡,今日畏我大唐,便送来了贡品,到了明日却又怠慢,这不是长久之道。因而儿臣以为,想要长久,便需羁縻。”
李世民颔首点头道:“如何羁縻呢?”
“其一便是互市。”李承干道:“互通有无,便让彼此都有了好处,大家各取所需,联系也就紧密了。这一点,陈家在百济国就有过先例。因为互市和通商,我大唐的商贾涌入百济,与百济互通有无,这不但令我大唐的子民获益匪浅,而那百济国的唐商日益增多,他们组建商会,如今,也为我所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儿臣细细看过百济国的商会,现如今,百济的唐商,入商会者有三百九十余人!表面上,不过区区数百人,可是他们深入百济各州县,不但源源不断的从百济牟利,可影响……也不只是百济的朝廷,而是各州县的官长,甚至是其各乡的世族,都或多或少有所联络。”
“父皇,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百济上至其朝廷,下至他们的百姓,都因为这些通商的商贾,与我大唐密不可分,甚至儿臣听闻,朝廷所委派的监察使,在百济说话的份量,未必能有商会的会长有用。因为秉承天子的意志,也未必能抵得上人性的贪欲。”
李世民似笑非笑,其实……当初他是在仁川停留过的,大致对於百济国的现状有不少的了解。
只是他没想到,李承干居然也关心过百济国!
李承干说的话虽然有些夸张,可是和事实的出入并不大。
从前的时候,百济不是没有向中原王朝称臣,可实际上,这种所谓的朝贡,意义并不大!
百济的朝贡,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官方上的遣唐使一年来一遭,便各自回家过自己的日子了。
而现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大唐甚至可以通过商会,直接影响到百济国中一个县一个乡的问题,唐商的涌入,也在百济那儿出现了围绕着这一个个唐商所组成的利益群体,一个商贾,往往都有合作的对象,在本地,有一定的人脉。甚至……孵化出了一个围绕着唐商牟利的群体。
就单以一个贩卖大唐棉布的唐商为例,唐商将棉布运送到了百济国,他便会在百济国寻找合作的伙伴,每一个州,每一个县,都有本地的世族和商人从他手里拿货,不少商铺,也依靠着这个唐商的棉布为生,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个唐商,决定了数百人的生计。
而三百多个唐商的力量和他们的关系网,集合在了一起,就成了百济的商会,这种力量集合起来是极为惊人的,以至於商会的会长,可以直接和百济国宰相和尚书级别的人直接洽商,直接决定某些政策的走向。
如此一来,整个百济国,其实已经和大唐密不可分了,就算没有水师,没有监察使,倘若百济王希望切断与大唐之间的联络。只怕这百济国内部,就要自己闹出事来!
这可是所谓的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大家都要吃饭的问题啊。
於是李世民点头道:“互市……通商……这虽不是什么真知灼见,却也是势在必行的。”
“除此之外。”李承干继续道:“便是修路了,将铁路修至大食去,沿途需经西域诸国以及波斯,这路一通,便是为了更好的互市!就算将来出了什么乱子,大唐也可通过铁路,及时的反应。因而,各国来使,等他们到了高昌,便需让他们体验这铁路了,一路让他们坐铁路前来,让他们知晓了这铁路的好处,再来洽商这铁路如何修,谁出钱,谁出地,如此一来,商贸的往来,方可密切。我大唐对其的影响,方可增大。”
“这大食偏远,若是商队来一趟大唐,至少需要数月的时间,可若是修通铁路,大量的货物,也不过是半月时间,便可过境,这是以往无法想象的。”
李世民笑了笑道:“朕让陈家修通长安至洛阳的铁路,这工程却还冲冲没有太大的进展呢,倒是修路去西域,你们两个小子很热心啊。”
陈正泰就咳嗽一声道:“陛下,洛阳和长安的铁路,涉及到的是钱的问题,陛下不将钱拿出来,儿臣修什么?”
李世民就立马摆摆手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
陈正泰心里忍不住吐槽,他一直怀疑李世民是想要白嫖修铁路的钱,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了,钱不下来,工程队是不开工的。
李承干此时又道:“路修了过去,商贾也跟了去,那么其他的,便好办了。儿臣以为,与其坚持无用的朝贡,倒不如得到实利。”
李世民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看来太子还是很清醒的。朝廷教导天下人,要让他们知礼法。可朝廷自己却需有清醒的认识,若是一切都只务虚,就冲早要酿生大变啊!”
李承干得了夸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而后道:“还有一件事,儿臣以为……也势在必行。”
李世民看了李承干一眼:“何事?”
李承干便道:“大唐与各国,尤其是西域各国,语言不通,文字也各有不同,就算路修通了,若是彼此习俗不同,难免会滋生矛盾,长此以往,这不是好事。所以儿臣以为,当召一些大儒以及读书人,只各国教授我大唐的儒法,教人学习四书五经之道。”
李世民笑了:“平日里,你可不是这般,不是对书经一向嗤之以鼻吗?”
李承干则是理直气壮地道道:“这本来就不是儿臣学的学问,这学问,是教人恪守自己本分的,儿臣要学的,该当是经世之道。”
李世民禁不住笑了笑,不置可否:“这些都是正泰教你的吧?”
李承干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和正泰呆的时间久了,耳濡目染,也慢慢的晓得了一些道理。”
李世民颔首,显得很高兴,道:“你越来越像个太子的样子了,很好。”
说罢,李世民目光一转,对陈正泰道:“各国使节抵达之后,就交你来负责接待吧,不要出什么差错。我大唐乃是礼仪之邦,待客有道,不要小气了。”
陈正泰乖乖点头:“儿臣一定竭尽全力。”
该说的话说的差不多了,李世民随即便放二人告辞出去。
等二人走了,李世民却是坐在桌案前低着头沉吟着,不说话。
张千在一旁,倒是笑道:“陛下,太子殿下越来越有样子了。”
李世民淡淡道:“你也不看看他的父亲是谁。”
张千身躯一震,立即道:“陛下文武双全,教子有方,实在教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