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皱眉,一脸不悦地反驳张千。
“朕说过,不可用春秋的法度,来制汉和魏晋的天下,我大唐,现在就是在用春秋之法,而制天下。这样的天下能够长久吗?这是天下千年才有的变局,若是为君者故步自封,冲早要酿生祸端,大丈夫行事,当断则断,朕意已决了,就这样处置。”
张千心里很复杂。
好端端的在宫里设一个鸾阁,怎么感觉,这不是抢三省的权力,倒像是在抢内宫监这些宦官和女官们的权力啊。
当然,此时他不敢再劝了。
只是颔首。
次日清早,李世民令人门下制诏,门下省这边有点一头雾水,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要求颁发一份奇怪的奏疏,这个鸾阁到底是什么,大家都不懂。
只是宫里连续催促了几次,门下才不甘心的修了诏书,当日,便颁发去陈家了。
陈家上下接旨,遂安公主李秀荣一时也是莫名其妙。
当日,陈正泰和李秀荣聚在了书斋里,魏征和武珝也在一旁侍奉。
李秀荣很是不解,微微蹙眉,困惑地说道:“什么是鸾阁,父皇此举,到底有什么深意呢?”
陈正泰也正想问这句话。
不过魏征在朝多年,对於李世民的脾气,也摸得很准,因而请他来。
而武珝作为长史,深知陈家的事务,且绝顶聪明,也一并都叫来商量。
魏征道:“陛下突然下此诏,一定有他的意图。”
“这不是废话吗?”陈正泰忍不住吐槽:“不然陛下是吃饱了撑着,现在的问题是……意图是什么?”
魏征却显得很淡定。
“应该和李佑谋反有关。”
武珝在旁插嘴道:“也可能和侯君集有关系。”
“侯君集?”李秀荣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觉得侯君集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武珝细细给李秀荣分析起来。
“这些日子,学生关注了朝廷的动向,侯君集一直被陛下委以重任,将来是必定要封侯拜相的,这一点,从陛下提拔他为吏部尚书,早年又让他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为侧妃,便可看出来了。只是这一次,李佑谋反,侯君集巡查的过程中,却是视而不见,令陛下大为失望,想来……陛下因为如此,而忧心忡忡吧。”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
武珝又道:“现在陛下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那就是……如何布置未来的朝局,陛下乃是雄主,这普天之下,谁敢於他争锋?而贞观朝,更是人才济济,可是一旦陛下老去,那些文臣武将们也都垂垂老矣了呢?陛下终究还是不放心,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一点陛下当然深谙此理。”
李秀荣还是无法理解,叹了一口气,不由追问道。
“这与鸾阁也有关系吗?”
“有大大的关系。”武珝正色道:“就如侯君集一般,当陛下觉得侯君集可以托付之后,虽然那时太子已经大婚,可陛下已经下旨,令侯君集嫁女。这就说明,陛下终究还是最看重的是亲情。若连至亲都不可靠,那么这天下,还有什么是可靠的呢?陛下想来是因为师母性子温和,又对工商有颇有了解,且有治家的经验,所以希望公主殿下,能为他效劳,将来若是太子殿下登基,殿下也可帮衬一二吧。”
陈正泰听到此,忍不住哈哈一笑:“找她帮忙,不如找我呢,找我也成哪。”
“这就不知道陛下的打算了。”武珝摇摇头:“不过陛下的心思,神鬼莫测,他要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拦住。”
李秀荣道:“那我该辞了旨意,只希望在家能相夫教子。”
魏征听到此,忍不住道:“殿下何不试试呢……这是陛下的美意,而且对陈家也有好处。”
武珝却是颔首:“是该辞了的。”
魏征狐疑地看着武珝,他原以为武珝的性情,会认为巾帼不让须眉,会鼓励师母这样做。
武珝却慢悠地的道:“辞了,才显出殿下恭让之心,反正陛下打定了主意,是绝不会肯师母请辞,所以,师母辞让一下也好。”
这书斋里顿时的静谧了下来。
遂安公主道:“不然,明日我与夫君入宫一趟再说。”
她倒是气定神闲,毕竟从小在宫中长大,如今已身为人妇,有了孩子,因而行事,竟是格外的稳重。
陈正泰也道:“正是,明日见了再说。”
其实现在整个长安都已是流言四起了,谁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想的是什么。
越是这个时候,三省的宰相们反而不敢去觐见,只能内心猜测着陛下的心思。
而李世民显然也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直到了次日,陈正泰与李秀荣觐见。
李世民居然没有在紫薇殿见二人,而是直接在文楼。
这里头,显然是有玄机的,也让陈正泰和李秀荣意识到,武珝的猜测可能是对的。因为紫薇殿乃是皇帝的栖居之所,一般见自家人,往往选择私人的地方。可文楼却是李世民日常办公的场地,是属於处理政务的地方。
因而这一次的召见,显得有些正式。
李世民端坐在案牍之后,等二人行过了礼,李世民微笑道:“你们来啦,朕就知道,你们要来,坐下说话吧。”
谢了恩,各自落座。
李秀荣端庄优雅,落座之后,便朝李世民开口说道:“父皇,儿臣……不知父皇昨日的旨意,到底有什么深意,因而特来相询。”
李世民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单刀直入。
“朕年纪大了,虽不至老眼昏花,可是有时,许多事也处理的不及时,众子女之中,秀荣最是恭孝,因而让你来帮衬帮衬。”
李秀荣心里想,十之八九,被武珝料中了,她蹙眉道:“只是儿臣一向在家相夫教子,朝中有许多的宰相,就算宰相们无法胜任,儿臣的几个兄弟,年岁也已渐长……”
“朕认为你可以,就可以。其他人……不要总听坊间说这个贤明,那个睿智,都是骗人的。堂堂皇子,谁敢说他们昏聩呢?当初李佑,不知多少人说他忠孝,又不知多少人说他知书达理。由此可见,这些言论,都不足为信。”
陈正泰在旁插嘴道:“当初说知书达理的,儿臣记得乃是……乃是……”
李世民瞪他一眼。
陈正泰立即住口了。
李世民慢条斯理道:“你怎么不说了?”
陈正泰含笑着转移话题:“儿臣最近又想到了一个买卖。”
“朕现在要说的不是买卖。”李世民正色道:“此事,朕意已决,朕也知道,秀荣关爱自己的孩子。其实你下嫁进了陈家,朕一直关注着你。”
“啊……”李秀荣不禁诧异。
“你的几个姑母,也都下嫁了出去,可是婚姻之中,却没几个相谐的,不是仗着公主的身份,仗势欺人,凌辱夫家。要嘛便是与府中的人有私情。个个都令人失望。只有你以公主之尊,下嫁之后,与人为善,一心一意的相夫教子,这是至善的德行,朕见你如此,心里甚是宽慰。将来朕的女儿们都要嫁人,若人人都如你这般,朕心里也就放心了。观音婢这几年,都在修一部书,叫《妇德》,她这书中所提倡的,恰恰都是秀荣这般的女子,反观其他人呢,不是妒妇就是……就是……”
后头的话,李世民没有继续说下去。
显然……对於这些皇家的子女们,李世民是有很多怨言的。
都什么玩意啊。
李秀荣万万没想到……连这个宫里都悄悄的考核了,禁不住俏脸微红。
陈正泰则想的是……他MA的我家到底有多少个宫里的细作,回去一定要统统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