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泰居然在此时,很不争气地给这些叛军流露出了同情之色。
好惨啊。
可叛军们却不这样想,至少此时他们是士气如虹。
仿佛只要冲入宅中,便可得到赏赐。
甚至已有人露出了贪婪的念头,就这宅中守军的宜甲,若是剥了一件,那也定是价值不菲。
要发财了。
叛军自是激动,开始跃跃欲试。
后头督战的军将,又下令擂鼓。
鼓声如雷。
绵绵不绝的叛军,宛如开闸洪水一般,开始朝着宅内冲杀。
而此时……
苏定方一声令下。
所有的骠骑开始取出了弓弩。
这连弩的弩匣已装填好了。
邓宅大门至大堂,是几重的仪门,这就意味着,实际上双方转圜的空间都十分有限,彼此不过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而已。
这样的地势,使双方都无法摆开阵势。
因而苏定方将骠骑分为了三列,一列只有十数人。
第一列的骠骑,一个个举起了连弩。
他们凝神屏息。
日夜的操练,磨炼了他们与众不同的意志力。
此刻一个个稳如泰山一般,伫立不动。
率先冲杀的叛军开始疯狂的奔杀而来。
他们或提着长矛,或为大刀。
昨日试探性的攻击,已经让他们认为自己探明了这宅中的虚实,在他们看来,只要冲进了大门,这宅中就没有什么可畏的了。
“射!”
苏定方脸色冷峻,胸膛起伏着,发出了一声怒吼。
於是……前头十数人,按动可弩箭的机簧,随即……弩箭如箭雨一般射出。
足足一百七八十箭矢,在这狭隘的空间里,如飞蝗一般平射。
这样狭隘的地方,贼军又密集,而连弩的劣势就在於不易於瞄准,哪怕经过改良之后,威力大增,射程已可以勉强达到寻常弓弩的八成了,唯有精度的问题,很难解决。
当然……都特么的连弩了,也就不必去考虑精度的问题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次齐射,冲在最前的叛军很明显的倒霉了,只见一个个如割麦子一般的倒下。
后头的叛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时无措起来。
好在……此时没有人想着后退,疯了一般的叛军依旧疯了一般地往前冲杀。
而此时,第一列的骠骑已是训练有素地撤下换装箭匣,第二列的骠骑立马自觉地开始顶上。
又是一阵的箭雨。
这等三段击的射击战法,再配合狭小的空间,几乎将连弩的威力发挥到了极限。
这连绵不绝的箭雨,疯狂地收割着叛军的性命,居然在短短的时间里,倒下了数百人。
这长长的过道,到处都是屍首,屍首堆积在了一起,以至后队冲杀而来的叛军,竟有些胆寒了。
不过很快,叛军意识到了自己的麻痹大意。
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一队队手持着木盾的叛军开始出现。
起初的时候,大家只想着争功,以为宅内的弓箭已经用尽,因而毫无意识,现在则小心翼翼的多了。
最前的叛军,举着大盾,犹如乌龟一般的躲在盾牌之后,慢慢底往前挪动,后队的叛军则猫着腰踩着同伴的屍首,缓缓尾随。
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太久,可这数百精锐的失去,已让叛军伤筋动骨了。
以至於在后队的陈虎,变得开始焦虑起来。
吴明不明就里,则是道:“既已杀入了宅中,为何还这般慢吞吞的?陈将军,夜长梦多啊。”
陈虎拉长着脸,心里堵得难受,死的可是自己的将士啊。
何况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换做其他的军马,早已崩溃了!
也亏得这是越王卫,再加上大家觉得对方人少,因而一直存着只要靠近对方,便可大胜的念头。
陈虎道:“使君稍等,再多几炷香,便可拿下陈正泰的脑袋,不必急这一时。”
吴明这才颔首,他对陈虎还是很放心的,此时他倒是想到了一个颇有趣的事。
於是他道:“若是拿下了陈正泰,倒是不必要他的脑袋,你可知道,现在江南市面上,也都流通着陈氏的欠条?若是我等将陈正泰拿下,将他关押起来,以后每日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从早到晚,专门为我们制这欠条,正好就可拿着这些欠条增补军用了。如此,岂不美哉?”
这真可谓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吴明一说,陈虎顿时也意动了。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的道,使君简直就是个天才啊。
现在天下都在流通这个东西,拿下了陈正泰,就算靠陈正泰一人不成,可是这陈家的油墨、纸张配方,陈正泰总是有的吧,到时这欠条还不是想要印多少就印多少?
若是陈家不认可,那么势必要将从前的欠条全部作废,可是此前的欠条已经流通了,岂是你陈家说作废就作废的道理?
这样说来……要发财了。
陈虎顿时觉得自己龙精虎猛起来。
而此时……手持大盾的叛军,盾上已插着密密麻麻的弩箭,越来越近。
显然,连弩对他们已无计可施。
苏定方却是不徐不疾,他大呼一声,骠骑们已开始解下了弓弩,随即提起了长戈。
无数的长戈,如林一般,密密麻麻,长戈的锋芒在阳光之下,闪闪生辉。
靠近的盾兵,立即被长戈捅了个通透,肠子和内脏都流了出来。
这样的大盾,到了阵前,就反是成了阻碍了。
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於是他们只好纷纷抛了大盾,疯了似的挺刀上前。
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这长戈的阵势,却如磐石一般,屹立不动,但凡靠近之人,竟是一个个倒下。
骠骑们气力大,而且耐力惊人。
虽然经历了这么久的鏖战,依旧保持着充沛的体力。
而叛军杀至时,已是一个个的变得气喘吁吁,何况这里狭小,施展不开,只能面对这如林的铁戈。
铁戈很长,也很锋利,只稍一靠近,便被刺中, 后队的人好不容易抢上,便又被补上一戈。
事实上,这些骠骑,每日在一起操练,早就习以为常,彼此之间早有默契。
而叛军本以为只要杀至守军面前,便可大胜,可是……
他们却发现,自己犹如撞到了一堵墙上,血腥到处都弥漫开,一重重的仪门处,到处都遗留着屍首,他们开始变得焦虑起来,疯狂地冲击,与守军一道,拥堵在这长长的过道里。
后头无路,前头却是数不清的长戈,却又只能硬着头皮前冲。
那长戈却如毒蛇一般,好不容易有人幸运的终於越过了长戈靠近,本以为自己是先登者,举刀砍在对方的铠甲上,可这劣质的刀剑,竟是没有穿透铠甲,反是令自己露出了破绽,而后……被人直接刺穿。
这狭窄的通道,到处都充斥着哀嚎,一时之间,竟是进退不得。
地上依旧还有人在蠕动着,这是还未死透的人。
可再后头,不明就里的叛军却以为前锋已经冲破了守军,一时之间,只盼着自己冲在更前一些,抢一个人头做功劳。
“杀!”
喊杀震天。
骠骑们依旧沉着冷静。
他们轻松地抬着长戈,收缩,前刺,再收缩,再前刺。
长戈的戈尖上,已不知染了多少的血,无数人在他们面前不甘心地倒下。
只是叛军杀之不尽,纵有三头六臂,毕竟人的精力也是有限度,怎么也该给这些骠骑们歇一歇的机会。
於是乎,苏定方觑见了空挡,大喝一声:“准备掷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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