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耳朵贴着墙,一手翻着书,寻找今日培训班要讲授的内容。
此时天色还早,所以晨露很重,一个不好,这露水便可能将书打湿了,因而,他们身子几乎是蜷起来的,脑袋故意遮着书,只有这样,才可保护着手里的书本。
这密密麻麻的人,蔚为壮观,他们有的身上还穿着值了夜班的工服,有的衣不蔽体,裸露出来的肌肤,因为清晨的寒风而冻得身躯瑟瑟发抖。
可就这么一群人,此时却个个支起了耳朵。
邓健就是其中的一员,他翻到了今日要讲授的一课,这一课很重要,有一些他所不能理解的东西,若是疏忽过去,那可就糟了,以后的内容……就可能要看不懂了。
所以他捂着自己的耳朵,呈喇叭状,贴着墙面用心的听!
那讲课的声音时高时低,听懂的地方,邓健就连忙用另一只手在地上的沙砾里比划,记录下来,方便课后吸收理解,若是没听懂的地方,他则在课文里默默的做一个标记,以后再想办法找其他的人讨教。
天很冷,他已上了下半夜的工,所以眼睛因为熬夜而泛着黄,眼白里也布满了血丝,可此刻……他的精神却很饱满。
学堂里,也不会有人来驱赶自己。
去授课的几个先生,都是陈正泰的弟子,李义府几个,除此之外,还外聘了一些人。
大家喜欢听李义府授课,因为这个平日总是笑容可掬的人,不只是往日很和气,似乎李义府也很体谅课堂外的这些人,所以每一次讲课,他都故意将自己的声音提得很高,如此……便可让邓健这些人听得更清晰一些。
而郝处俊等先生就不一样了,他们不太能理解外头的人的感受,也没有这样的意识。
於是邓健这些人,便将先生们分成了很多种,他们虽未入学,却已对每一个先生了如指掌了,他们将李义府称为李善师,李义府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成了大善人。
而郝处俊运气就不太好,他被称之为郝处刑,意思是听他的课,像上刑场一样。
此时清早,没吃早饭,肚子空空的,咕咕叫,唐朝寻常的庶民,是一日两顿,早晚各一顿,许多人舍不得吃太早,怕中午饿了,所以大家都拚命忍受。
陈正泰次日和李承干出学堂的时候,看着这学堂围墙之外密密麻麻的少年郎,甚至还偶尔夹杂了几个中年!
李承干露出惊讶之色,不禁乍舌:“这都是什么人,孤真想不到外头竟有这么多居心叵测之徒,想到昨夜在此就寝,现在还觉得后怕。”
“他们是来读书的。”陈正泰扫视了这些全神贯注的人一眼,没有人注意到了自己,每一个人都盯着课本,耳朵贴着墙,生恐发出了细微的声音,拉下了什么。
陈正泰又道:“师弟,我们别在此喧哗,若是吵着了他们,到时我可保证不了殿下的安全。”
李承干想要大声嚷嚷,他们敢,以为孤是吃素的?
不过他很快就被陈正泰连拖带拽的拉着走,便是想对此吹嘘也没了机会了。
边走,李承干倒是想到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便道:“今日去做什么?孤不想回东宫了,孔师傅现在怕是要气死了,到时少不得要在孤面前抱怨。”
显然,陈正泰早就有了安排:“去建高炉。”
“高炉?”李承干一愣。
“就是能熔炼铜铁的东西,师弟忘啦,恩师格外开恩,将那鄠县做了我的封邑,我需建起高炉来,到时你等着瞧吧,该我陈家要发大财了。“
李承干就咕哝道:“你发大财与我何干?”
“不可这样说。”陈正泰叹息道:“你师兄发了财,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可喜的事吗?”
李承干倒是好奇这高炉是什么样子,不过他提出要骑马去看,便立马被陈正泰否决了!
骑马太危险,步行吧,其实也不远。
这家伙有前科,陈正泰有阴影啊!
说到古代的铜铁,产量不高,不是没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冶炼的技术问题,另一方面,则是开采所耗费的人力实在太大。
绝大多数矿脉,都是叫了苦役,扛着锄头去挖掘,可问题就在於,锄头会有损耗,而且这个时代都锄头质量也就这样。
另一方面……冶炼起来,需要耗费大量的木炭,可若是用煤炭来作为燃料,鄠县的露天煤矿倒是有的,采集起来也容易,而古代却无法解决煤炭冶炼,根本原因就在於,木炭杂质少,冶炼出来的生铁,结构细粒、没有裂纹,可若是煤炭,就完全不同了。
可木炭固然是好,可木炭却是需要烧制的,这木炭本身就需耗费大量的成本!
一般情况之下,一百斤的铁,需要耗费七百斤的木炭!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时间和人力的成本!
而铜就比铁更加稀有了,其成本还要再高几倍,如此折算下来,表面上好似大唐不缺矿脉,可实际上……每一斤铁和铜的成本十分惊人。
因而……想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得系统的解决这个问题,譬如……采矿的方法需要改良,用煤炭取代木炭烧制铜铁的方法也需改良,甚至冶炼的工艺,也需系统性的改造。
陈正泰为此……急白了头发。
他是现代人,和古人不同,古人的生产,凭借着的乃是前人的经验,他们会陷入一个误区,认为前人们怎么烧的,自己怎么烧便是了。
可陈正泰却需要想方设法,寻找出一个通过科学和技术来改良的办法。
其实这些天,他也躲着在看课本,许多课本的知识,他已忘给老师了,而后他又每日去观摩别人炼铁的经验,大抵算是摸索出了一个办法了。
这一切,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高炉的问题,有一个好的高炉,便可事半功倍。
於是……在这二皮沟,一群能工巧匠聚集了起来!
他们什么事都没做,就按陈正泰的方法来建新的高炉,高炉建起来,尝试着进行生产,而后发现新的问题,最后……再重新解决,此后,再建新的高炉……
这个过程,可谓是花费重金,甚至陈正泰几乎觉得自己要亏损的吐血了,这高炉都是钱啊,建了又毁,接着又建新的,统统拿去做小白鼠了。
遇到了某些难题,大家便各自想办法,这其中又不知耗费多少时间。
初次去看高炉的李承干,觉得这高炉好像没什么新鲜的,他对此……提不起太多的兴趣来。
不过……匠人们却显得极高兴,因为他们发现,这最新的高炉,产量已是从前铁炉的十数倍了, 他们无法想象,这新的东西,竟可提高如此高的效率。
而站在陈正泰的角度,他仍旧还是不满意的,因为……这在陈正泰看来……后世的那个世界,在世界钢铁产量第一的河北唐山某镇某村,人家随随便便,一天的产量就可达到数万甚至十万吨,自己怎练个几千斤还这么费力呢?
於是乎,继续推倒,重来!而陈正泰自己,则回去继续看课本,期望或许……能找到什么启发。
匠人们见公子还不满意,顿时无言,一个个像被泼了冷水,无精打采。
陈正泰此时却让人叫了自己的三叔公来:“三叔公,有一件事……得你去办。”
三叔公啥都怕,就是不怕事,於是他兴致勃勃的道:“看来老夫还没老,还可以用,你这样说,老夫很欣慰,你说罢,做什么?”
陈正泰就道:“想办法拿钱去多买土地,我有大用。”
“正泰啊,你这便对了。”三叔公眼睛一亮!
这才是一个合格对一家之主嘛,家族靠什么,就是靠土地,源源不断的买地,这是一个大家族振兴的标志!这一点,三叔公极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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