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陛下在盛怒之下,作出这不理智的决定,现在只需劝解一番,给陛下一个台阶,此事也就作罢了。
可谁晓得,此人话说到了一半,李世民突然冷笑:“王氏何物?”
王……氏……何……物……
这话的意思干脆利落,太原王氏是什么东西,难道朕还不能罢黜他的子弟吗?
王燕身躯猛的打颤,听到这句话,竟是两股战战起来,此刻他最后一丁点的希望骤然灰飞烟灭,他恐惧的看着李世民,下意识的屈膝拜下:“臣……臣万死!”
须知李世民好歹也是屍山血海中爬过的人,当初的秦王府下的将军们,还牢牢掌控着军权,这秦琼、程咬金人等,此时似乎听出了陛下的心意,一个个面色凛然,也不禁带着杀机,自打做了皇帝,李世民都脾气越来越和善,可似乎有人忘了,站在他们眼前的人是不可忤逆的天子。
李世民毫不客气道:“既知万死,这便丢下鱼符,回你的太原老宅吧。”
“臣……臣……臣遵旨。”王燕面如死灰,此刻他已明白,自己再多的理由,也无法为自己辩白了。陛下既是说出了王氏何物四字,那么……继续挣扎,不过是自取其辱,牵连自己的家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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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顿时已觉得头脑一片空白,万念俱焚,於是叩首,摘下粱冠,跌跌撞撞的告退而去。
殿中气氛出奇的紧张,李世民低头看了御案上的课本一眼,平静的道:“此课文,颇有几分意思,尤其是书中的诗文,都是传世之作,诸卿以为如何?”
?他见群臣没有什么反应,有些尴尬,便索然无味道:“今日就议在此,诸卿退下,陈卿,你留下。”
陈正泰第一次见到李世民杀气腾腾的一面,甚至陈正泰毫不怀疑,只要那王燕再敢顶嘴,眼前这本是掩藏在慈爱面目下的李世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将这王燕斩於殿前。
众臣复杂地看了陈正泰一眼,纷纷告退。
宣政殿里,宦官们无声的收拾方才因为李世民拍案时所散乱的笔墨砚台,他们一个个吓得大气不敢出。
李世民渐渐平复了心情,缓缓跪坐下,眼眸轻描淡写地看了陈正泰一眼:“此书……可有深意?”
陈正泰道:“恩师,这书是教授流民们识文断字用的。”
李世民听罢,一脸疑窦:“识文断字?庶人也可读书吗?”
“如何不能?”
李世民心情很不好,似乎怒气未散:“莫非还可做官?”
“这……或许某些优秀的人可以吧。”陈正泰顿了顿,随即道:“学生让他们学习识文断字,并非是让他们做官。”
“不能做官,要之何用?”李世民继续追问。
陈正泰叹了口气道:“敢问陛下,难道这世上,只有做官,才需要学问吗?这天底下,处处都是学问啊,在二皮沟,有上万的青壮劳力,若是个个大字不识,就算给他们土地,又能种植出多少的粮食?学生以为,天下处处都是学问,耕种是学问,炼铁也是学问,可有学问的人,统统都在几姓几家那里,他们要嘛是显贵,寄情於山水,要嘛出仕为官,可是……其他学问如何传承呢?一个高明的匠人,碰巧打出了更好的铁,可他学到的只是经验,因为他没有学问,他无法去细究这背后的原理,如此……千年来,先人们就学会了炼铁,可千百年之后,后人们依旧还是用着老祖宗们的办法去炼铁,虽有改进,却依旧难有太大的进步。”
陈正泰顿了顿:“学生炼白盐,造纸,学习的便是细究其根本之道,这个学问,比之做官对天下的益处更大。所以学生以为,这万余劳力,不能平白荒废了,让他们学习基本的识文断字,学习基础的算学,他们之中总会出现佼佼者,去研究更精深的学问。”
李世民听了,若有所思。
不为做官的学问。
他凝视着陈正泰:“庶人也能识文断字嘛?”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陈正泰噎个半死,原以为李世民这样的人,一定跳脱出了高门中那种固有的歧视观念,谁晓得,这等根深蒂固的观念竟是如此的顽固。
陈正泰道:“我想……可以吧。”
李世民叹了口气:“学问哪里是这么容易被人参透的, 朕非是不敢信重庶人,朕也算是见多识广,所见的庶人大多愚笨,不堪教化,朕知你的心是好的,只是……望你不要糟践钱财,这钱要花在刀刃上。”
李世民的观念里是……陈正泰人很不错,能挣钱,唯一的毛病就是爱拿着这钱东搞西搞,看着心疼。
当然……李世民对於庶人的歧视,也绝非是空穴来风。
在这个生产力并不发达的时代,天下有高门,有寒门,也有庶人。
这天下经历了几百年的战乱,绝大多数的庶人,不过是过上了十年的太平日子而已,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随时处於饥饿的状态。
人类的大脑是需要补充足够的蛋白质才能发育的,一旦没有足够的蛋白质供应,大脑缺乏足够的营养,难免会发育不良。
因而,陈正泰来到这个世界,方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和人甚至可以区分为两种不同物种的地步。
高贵之人皮肤白皙、高大、强壮,拥有着极好的修养和见识,许多人才智便是后世的人也无法可以与之比肩。
可绝大多数庶人,却是矮小,皮肤黝黑,目光呆滞,唯唯诺诺,明显智力与前者有着巨大的差异。
这长年累月一代代的传承下来,两者的区分愈发的明显,已经到了泾渭分明的地步。
陈正泰想到这些原因,也不好在解释了,只好朝李世明干笑道:“是,学生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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