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大牢再审(2 / 2)

卜承海皱眉沉思,王公公不过内务府中区区二等太监,掌管御膳房部分差事,兼管几座如景德殿般的空屋,能发现什么?或者纯属误杀?或是凶手在毫无目的的杀人?

看李菲被害的树林中留下的血印,以及王公公屍身的惨状,这其中究竟是有一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猛兽、或是有人假扮猛兽在混淆视听,装神弄鬼?如果真的存在一头猛兽,那为何出入京城重地,居然从没有人看见过?

卜承海猛地一顿——不!不是没有人看见过!或许鲁方——便是鲁方看见了!

那是什么样的猛兽,能让人吓得发疯呢?

李莲花正在大牢里睡觉。

其实牢中的饭菜不差,清粥小菜,居然还有鸡蛋若干,他的胃口一向不错,吃得也很满意。不知邵小五被关在何处,但他只想这牢饭恐怕不够邵小五吃,其他的倒也不怎么担心。

睡到一半,只听当啷一声巨响,有人吆喝道,“三十五牢,起来了起来了,有人探监!”李莲花猛地坐起,一时间只想自幼父母双亡叔伯离散老婆改嫁,究竟是谁竟可来探监?真是奇之大矣……对面牢房的几位死囚纷纷爬了起来,十分羡慕的看着他,他也十分好奇的看着外边。

来人白衣如雪锦靴乌发,令李莲花十分失望。对面牢房的死囚啧啧称奇,议论纷纷,皆道有个富贵亲戚便是好事,像他们的妻儿老小统统都是进不来的,这人却能进来。

李莲花叹了口气,自地上爬了起来,十分友好的对来人微笑,“莫非你爹将你赶了出来?”来人自然便是方多病,进来的时候青铁着一张脸,听闻这句话脸色更青,“死莲花,王公公死了。”李莲花一怔,“王公公?”

方多病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死了,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吃了,血肉啃得干干净净。”李莲花皱了皱眉,“是在何处死的?”方多病道,“景德殿我房里,我查过了这次没有字条,也不是来闯空门的,东西都在。”他袖中玉簪一晃而过,便又收了起来,“但人就是死在我屋里。”

“这……这完全没有道理。”李莲花喃喃的道,“难道王公公知道了点什么?王公公能知道点什么?”方多病脸色青白,摇了摇头,“总而言之,你快从里面出来,这事越闹越大,人越死越多,杀人凶手是谁,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李莲花干咳一声,“那个……”他刚想说这里是京城,管擒凶破案的是卜承海和花如雪,并不是他李莲花,但看方多病那怒极的脸色,只得小心翼翼的将话又收了回来。

方大公子怒了。

诸事不宜。

“快走!出来!”方多病一脚踹在牢门上,李莲花抱头道,“莫踢莫踢,这是官府之物,小心谨慎!”方多病越发暴怒,再一脚下去,“咯啦”一声牢门的木栅已见了裂纹。

“住手!”门外的衙役冲了进来,方多病冷笑着扬起一物,“你们卜大人令牌在此,我要释放此人,谁敢阻拦?”正值混乱之际,卜承海的声音传了过来,“统统退下。”众衙役大吃一惊,指着方多病和李莲花,“大人,此二人意图越狱,罪大恶极,不可轻饶……”卜承海淡淡的道,“我知道。”众衙役不敢再说,慢慢退出,卜承海看了方多病一眼,方多病哼了一声,手上握着他的令牌就是不还他。李莲花摸了摸脸颊,只得道,“这个……我在景德殿中装神弄鬼,妖言惑众,又以术法为名杀害朝廷命官、再趁夜将他倒吊在大树之上……只怕不宜出去……”方多病大怒,“是是是,你又将王公公啃来吃了,你又吓疯了鲁方,你还整了头千年狐精出来杀人夺命,老子这就去见皇上叫他把你砍了了事,省得祸害人间!”李莲花唯唯诺诺,卜承海提高声音道,“方公子!”方多病余怒未系,仍在道,“老子多管闲事才要救你出来,没你老子一样能抓到——”卜承海怒喝一声,“方公子!”

方多病这才顿住,卜承海已是震怒,“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方公子请自重!”方多病猛地跳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老子怎么不自重了?那里面的是老子的人,他根本没有杀人,老子让你把人带走就是对你一百斤一千斤的重!老子要不是虚怀若谷,早拔剑砍你妈的!”卜承海见识过的江湖草莽不知多少,如方多病这般鲁莽暴躁的倒是少数,眼见不能善了,沉掌就向方多病肩头拍去。

方多病满腔怒火,正愁无处发泄,卜承海一掌拍下,他反掌相迎,随即掌下连环三式,反扣卜承海胸口、肋下大穴。卜承海怒他在此胡闹,一意要将他擒下交回方府,两人一言不合,掌下霹雳啪啦的就动起手来。

“且慢、且慢!”牢里的人连声道,“不可、不可……”

正在动手的人充耳不闻,只盼在三招两式之间将对手打趴下。正贴身缠斗之际,突的方多病只觉手肘一麻、卜承海膝盖一酸,两人一起后跃,瞪眼看着牢里的李莲花。牢里的人连连摇手,“且慢、且慢。话说李大人被害,王公公横死,两位都心急查案,都想擒拿凶手,这个……这个殊途同归,志同道合,实在无分出胜负的必要。”方多病哼了一声,卜承海脸色淡漠,李莲花继续道,“方才我在牢里思来想去,此事诸多蹊跷,如要着手,应有两个方向可查。”

果然此言一出,方多病和卜承海都凝了神,不再针锋相对,李莲花只得道,“第一个方向,便是皇上召集这五位大人进京商谈极乐塔之事,而这五位大人究竟是从何处得知极乐塔的消息?皇上又如何得知这五人能知道极乐塔的所在呢?那五位大人又各自知晓极乐塔的什么秘密?”卜承海点了点头,“此事我已有眉目。”李莲花歉然看了他一眼,“第二个方向,便是景德殿。为何在方大公子的房内会有一本写有‘极乐塔’字样的册子,又是谁盗走了那本册子?”卜承海沉吟良久,又点了点头,但却道,“即使知晓是谁盗走册子,也无法证实与杀人之事有关。”

“当年修筑极乐塔之时,必然隐藏了什么绝大的秘密。”李莲花叹了口气,“而修筑极乐塔已是百年之前的事,这五人因何会知晓关於极乐塔的隐秘?他们必是经由了某些际遇,而得知了极乐塔的一些隐秘,并且他们的这些际遇,宫中有典可查,否则皇上不可能召集这五人进京面圣。”方多病恍然,“正是因为皇上召集他们进宫面圣,所以才有人知道这五人或许得知极乐塔的秘密,所以要杀人灭口!”卜承海缓缓吐出一口气,倒退了两步,“但极乐塔当年并未建成……”李莲花笑了笑,“卜大人避重就轻了,‘并未建成’本身,就是一项蹊跷。”

卜承海皱眉抬头凝视着屋顶,不知在想些什么,方多病却道,“死莲花,如果鲁方和李菲都是被杀人灭口,那王公公为什么也死了?”李莲花皱起眉头,“王公公究竟是如何死的?”方多病的眉头更是皱得打结,“被不知道什么猛兽吃得精光,只剩副骷髅架子。”李莲花吐出口气,喃喃的道,“说不定这世上真有千年狐精、白虎大王什么的……”方多病本要说他胡说八道,蓦地想起那些虎爪不似虎爪,狗腿不像狗腿的足印,不禁闭了嘴。

卜承海凝思了好一会儿,突然道,“皇上召见赵大人三人,结果如何,或许方大人能够知晓。”他在大理寺任职,并不能随意入宫,但方则仕身为户部尚书,深得皇上信赖,皇上既然是为公主之事意图兴修土木,而那公主又将许配给方则仕的公子,或许方则仕能够知晓其中的隐情。方多病一呆,跳起身来,“老子回家问我老子去。”李莲花连连点头,“是极是极,你快去、快去。”方多病转身便去,那令牌始终就不还给卜承海。

方大公子一去,卜承海微微松了口气,李莲花在牢中微笑,过了一会儿,卜承海竟也淡淡一笑,“多年未曾与人动手了,真有如此可笑?”李莲花叹道,“方大公子年轻气盛,你可以气得他跳脚,但不能气得他发疯。”卜承海板着张脸不答,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缓缓吐出口气,“皇上召集鲁方五人入京,乃是因为十八年前,这五人都是京城人氏,鲁方、李菲、赵尺与尚兴行四人当初年纪尚轻,也学得一些粗浅的武艺,曾在宫中任过轮值的散员。后来皇上肃清冗兵冗将,这几人因为年纪不足被除了军籍,而后各人弃武习文,考取了功名,直至如今。”

“宫中的散员……”李莲花在牢里慢慢踱了半个圈,“除此之外?有何事能让他们在十八年前留下姓名?”要知十八年前皇上肃清冗兵,那被削去军籍的何止千百,为何宫中却能记下这几人的姓名?

“这四人当初在宫中都曾犯过事,”卜承海道,“做过些小偷小摸……”他语气微微一顿,“当初的内务府总管太监是王桂兰,王公公的为人天下皆知。”李莲花点头,王桂兰是侍奉先皇的大太监,二十二年前先皇驾崩,王桂兰转而侍奉当今圣上,直至当今皇上登基八年后去世,地位显赫。王桂兰虽是深得两朝皇帝欢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酷吏脾性,他虽不贪财,自然更不好色,也不专擅独权,但宫中一旦有什么人犯了些小错落在他手中,那不脱层皮是过不去的。既然鲁方几人当年少不更事,撞在王桂兰手里自是不会好受。

不过王公公当年教训的人多了,却为何这几人让皇上如此重视?卜承海顿了一顿,又道,“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几人的记载却与他人不同。”李莲花极认真的听着,并不做声。又过了好一会儿,卜承海才道,“据内务府杂录所载,这几人被王公公责令於绑起来责打四十大板,而后沉於水井。”李莲花吓了一跳,“沉入水井?那岂不是淹死了?”卜承海的脸色很不好看,僵硬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按道理说,应当是淹死了。”李莲花看他脸色,情不自禁干笑一声,“莫非这几人非但没死,还变了水鬼从井里爬了出来?”卜承海的脸色一片僵硬,“内务府杂录所记这四人‘翌日如生,照入列班,行止言行,无一异状’。”李莲花忙道,“或许这四人精通水性,沉入井中而不死,那就不算什么难事。”卜承海的脸色终是扭曲了下,一字一字的道,“他们是被缚住手脚,掷入井中的……此事过后,宫内对这几人大为忌惮,故而才借口将他们除去军籍,退为平民。”李莲花叹了口气,“这四人死而复生,和那极乐塔又有什么干系?”卜承海道,“有人曾问过他们是如何从井中出来的,这几人都说到了一处人间仙境,有金砖铺地、四处满是珍珠,不知不觉身上的伤就痊愈了,醒来的时候人就回到了自己房中。”李莲花奇道,“便是如此,皇上便觉得他们和极乐塔有关?”卜承海微露苦笑,点了点头,“根据宫中记载,极乐塔当年并未建成,但……”他沉声道,“也有宫廷传说,此塔早已建成,其中满聚世间奇珍异宝,却突然从宫中消失了。”

“消失?”李莲花啧啧称奇,“这皇宫之中,故事都古怪得很,诺大一座佛塔也能凭空消失?”卜承海淡淡的道,“宫中笔墨多有夸张,百年前的事谁能说得清楚?不过十来年,死而复生的故事都有了。”李莲花皱眉,“你不相信?”卜承海冷冷的道,“他们若真能死而复生,又怎会再死一次?”李莲花抬起头叹了口气,“那刘可和呢?”卜承海淡淡的道,“皇上召见他只是因为他是宫中监造,并无他意。”

两人一起静了下来。

这事越往深处越是诡秘,仿若在十八年前就是团迷雾,与这团迷雾相关的,枝枝杈杈、丝丝缕缕,都是谜中之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