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赤龙姑娘就此杀了玉楼春,然后坐在房中等被人发现,那么显然,要么她会被玉楼春的诺大一帮手下杀死,她若不想死,就要想办法证明玉楼春是被别人所杀,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李莲花微笑道,“她或者等待这个方法很久了,一直到,昨日‘漫山红’筵席之上,有些人对她大为倾倒,说不定酒席之后,他们又聊了聊天。然后这些人在玉楼春死后,将他搬了出来,把他左边的屍身弄成了古怪的三块,再把他右边屍身藏了起来。”施文绝皱眉:“这又是什么道理?”李莲花道:“把左边屍体弄出来给人看,大家自然会以为,右边屍体和左边是一样的,也是一样干净完整,显然玉楼春是被碎屍致死,既然左边被切成了三块,那自然右边也会被切成三块,既然左边的屍体被人四处乱丢,那自然右边的屍体也被人不知丢到何处,无法寻找了,那么藏在银心院土坑里的半边屍体就永远不会有人去找,玉楼春被毒蛇咬死之事,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众人面面相觑,手心都有些发汗,这……这果然是……
“但玉楼春的残肢都还在流血……”东方皓仍然想不通,“他怎会是昨日死的?”李莲花微微一笑,“烙铁头之毒,能令人血液不凝,所以玉楼春的屍体仍会流血,这些血里含有曼陀罗,所以蚂蟥吃了以后,也都睡着了。”东方皓仍在摇头,“不不,就算他血液不凝,要是昨日就被分屍,那么到今日早晨,血液也早已流干了,绝不可能还在流血。”李莲花慢慢的道:“不错,他若是昨日被人分屍,那今日定然不会流血,他既然还会流血,那便不是昨日被分屍,而是今天早晨……你我都去了香山……或者你我都去了香山之前分的。”
“如此说——你说他是被女宅之中这些女人弄成这样的?”施文绝大吃一惊,“那怎么可能?她们不会武功,就算有利器,也不可能把人弄成这样。就算是绝代高手,手持神兵利器,将人大卸八块可以,也不可能切得如此整齐,除非经过长期练习——那怎么可能?江湖高手若是出剑,多半都从人身弱点着手,绝无一家从胸口、屁股这等肉厚之处斩断的……”李莲花道:“若是江湖剑客切的,自然不会如此,但她们并非江湖剑客。”
“她们?”施文绝张口结舌,他指着女宅之中许多女子,“你说‘她们’?”李莲花微微一笑,“想那‘楼春宝库’里许多财宝,诺凶手只有一人,如何搬得完?又如何知道宝库所在?自然是‘她们’。”关山横和东方皓、慕容腰和李杜甫面面相觑,李杜甫道:“你……你知道她们是如何将玉楼春分屍的?”
李莲花露齿一笑,“我知道。”赤龙再也忍耐不住,“你……你……”她踉跄退了几步,她身后的众位女子花容失色,西妃眼中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施文绝目瞪口呆,想要上前怜惜,却又不敢。李莲花慢慢抬手指着那宝库中的兵器架,“玉楼春被切为宽约一尺的三块……半个‘王’字——你们看它,是不是就是相距尺许的半个‘王’字?”
众人随他手指看去,呆呆的看了那兵器架许久,果然……那兵器架的边缘,连同横杆,可不就是半个“王”字?只不过“王”字三横,兵器架是四横。施文绝突然跳了起来,“你疯了?你说这些大姑娘们用这奇笨无比的兵器架把玉楼春切成三块?你疯了吗?这东西连个锋口都没有?连皮都划不破,还能用来杀人?”
李莲花瞪了他一眼,“你有没发现,这一块地有些地方特别硬?”他说的是刚才爬满蚂蟥的地方。施文绝一怔,“有是有,可是……”李莲花慢吞吞的又问:“你没发现这兵器架上有许多方方正正的印痕,又直又滑?”施文绝道:“不错,但是……”李莲花慢吞吞的瞟了赤龙一眼,“这块地显然有些地方经过重压,而玄铁架何等坚韧,是什么东西能在它上面留下痕迹?除非它也经过重压。”东方皓点了点头,“不错。”李莲花道,“也就是说,有种三寸来长、三寸来宽、三寸来高的东西,压在了玄铁兵器架上,又有些压到了那块流满血污的泥地上,而玉楼春是在那里被分屍的……他还在这里掉了颗牙齿,你们明白了么?”施文绝仍旧呆呆,“明白了……什么……”东方皓却已变色,“我明白了,她们将玄铁架压在玉楼春的屍身之上,然后往上放置十分沉重的东西,玄铁架受力不过,陷入玉楼春血肉之中,最终将他的左边身体切成了三块!如此方法……不需惊天动地,不花太多力气,没有半点声音,玉楼春便成了四块!”众人张大了嘴巴,相顾骇然,施文绝喃喃的道:“怎会……怎会如此……如此可怖……”他突然抬起头来,“那三寸来长、三寸来宽、三寸来高的东西是什么?”
李莲花悠悠的道,“说起这种东西,大家都熟悉得很,说不定在梦里也会经常梦见。”关山横大奇,“那是什么?”李莲花问道:“依你们所知,日常所见之物,什么最重?”施文绝想了想,“日常所见之物……自然是……黄金最重……啊——”他大吃一惊,“难道——”李莲花嘻嘻一笑,“不错,那三寸来长、三寸来宽的东西,就是金砖。”他慢慢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三寸来长、三寸来宽、三寸来高的一块金砖,莫约有三十八斤重,那么一百块这样的金砖,就有三千八百斤。要将玉楼春切成四块,我看一千斤足以,也就是只需二十六块金砖压在兵器架上,他便足以分家了。”
“但那宝库之中,没有金砖啊!”施文绝失声道。李莲花一笑,“如果赤龙要杀玉楼春,她所报的宝库清单自然不能作数,玉楼春‘楼春宝库’之中怎能没有金砖?”他叹了口气,“何况那金砖足足有一百零四块之多,难道你们没有瞧见?”
“一百零四块金砖?”众人面面相觑,“在哪里?”李莲花瞪眼道:“就在宝库里。”众人纷纷赶回“楼春宝库”,仍然四壁徒然,什么也没有。李莲花站在宝库大门口,眼见施文绝无头苍蝇一般在宝库里乱转,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喃喃的道:“文绝,你这次上京赶考,多半又没有考过……”施文绝蓦地回身,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李莲花又叹了口气,“做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会长命……你站到我这里来。”施文绝顿时“飕”的一声窜到李莲花眼前,“金砖在哪里?”李莲花喃喃的道:“读书人不可功利,岂可一心想念那金砖?那是他人之物、身外之物、杀人之物……你面向左边墙壁,一直走到头,算一算你走了几步,再敲一敲墙壁是什么声音。”施文绝依言走了七步半,敲了敲墙壁,毫不稀奇。李莲花又道:“你再回来,面向右边墙壁,一直走到头,算一算你走了几步,又敲一敲墙壁是什么声音。”施文绝一走,这一次走了六步,扣指在墙上一敲,手指生疼,他一怔,“这面墙……”李莲花很有耐心的道:“就是金砖了。”
原来金砖就在墙上,外表薄薄的被抹了层煤灰,如同青砖。众人相顾骇然,女宅中的女子一片沉默,李莲花抬起头道,“因为‘楼春宝库’失窃,要将这许多财物突然搬出女宅,显然不大可能,如果真有一人能闯入女宅杀死玉楼春夺走宝库里这许多东西,那他身上应该背着至少两个大麻袋,并且左右两手各提住一些贵重兵器。但他不但背走了众多财宝,居然还能携带玉楼春的四块残肢,并花费许多力气丢在香山各处,这实在让人难以想象。所以我想……能找到宝库且把里面的东西轻易搬走的人,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女宅里面众位姑娘。何况金针香草鲑鱼汤变成曼陀罗香草鲑鱼汤,我房间里那烙铁头的蜕皮,前日木槿树下的土坑,件件都说明女宅的各位姑娘和玉楼春的死有关。”他歉然看着赤龙和西妃,“虽然……你们都很努力,但事实便是事实……”赤龙仍旧不答,西妃却缓缓点了点头。
“那余下的疑问,便是谁教赤龙将玉楼春分屍以掩饰他被毒死的真相?是谁授意编造有武林高手杀害玉楼春盗走财物的故事?”李莲花慢吞吞的道:“只因财物如果被那神奇之极,‘武功高强’、‘闻所未闻’的奇怪杀手盗走,那么自然无从追查,这笔诺大的财富,也就落到编故事的某些人手中了。”他凝视着慕容腰,目光并不咄咄逼人,十分温和而具有耐心,“慕容公子,你是其中之一。”
慕容腰一声冷笑,“你有何证据证实我是其中之一?”李莲花十分平静的道:“第一,你没有喝那碗聪明之极的曼陀罗香草鲑鱼汤;第二,你和赤龙姑娘十分投缘;第三,你力主有笛飞声之流的高手杀死玉楼春;第四,香山之上,是你手持玉楼春的残肢出现,那故事里携带玉楼春屍体到处乱丢的武林高手并不存在,那么你手中的玉楼春的左手是从哪里来的?”李莲花一字一字的道:“无论是如何来的,总而言之,绝不是在香山山谷里拣的。”慕容腰为之变色,尚未说话,李莲花对着李杜甫一笑,“李大侠,你是其中之二。”
李杜甫哼了一声,“何以见得?”李莲花道:“理由和慕容公子一模一样,说不定还加上一条,今日早晨,你故意最晚上山,将玉楼春残肢带去,藏在山中,再和慕容腰一起假装拣到。”李杜甫脸色微微一变,“胡说八道!东方皓还不是没喝那鱼汤,那他定也是其中之一。”李莲花叹了口气,喃喃的道:“这也是让我想了很久的问题……喝了鱼汤的人自然不是同谋,而没喝鱼汤的人究竟谁不是凶手?但我早上不小心发现一件事,说明东方皓多半不是同谋,何况他若是同谋,便不会坚持说女宅之中有凶手的帮凶了,世上哪有自揭同伙的凶手?”施文绝想来想去,始终想不明白什么事让李莲花想通东方皓不是凶手,只听李莲花向东方皓歉然道:“早上下棋,我看见你有几百万两银票……”众人都是情不自禁“啊”了一声,李莲花道:“你既然有几百万两银票,自然不会贪图玉楼春的财宝,唉……这是三岁孩童也明白的道理。”
东方皓冷硬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微笑,“几百万两银子,是黑五帮黑道上劫来的款子,我这就要送到南方水灾之地救灾去,也不是我的钱,我本身也穷得很。”李莲花满脸敬佩,施文绝瞪眼道:“你若是贪财之人,贪你怀里那几百万两还不比贪玉楼春的宝库快得多?”东方皓哈哈一笑,“不过无论如何,今日李楼主让我大开眼界,原来李楼主除治病救人之外,抓贼也很在行,难得、难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