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我了!」全砚池好不容易说出来完整的四个字,就直挺挺的倒在担架上,昏厥了过去,里玄奖伸长了脖子往人群里看,从这些人的惨状来看,似乎自己人取得了大胜,这就好说了,如果现在自己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搭上顺风船回长安,比起什么马车之类的舒服到哪里去了,哈哈,不枉老夫千里奔波,不但他高兴,他的随从也不觉得把自己的胸膛挺得高一些,自己家的大军就在附近,没什么好担心的。
「还我大王城!」高权和劈手就抓住里玄奖的胸口怒声质问,里玄奖撕开他攥的发白的手,笑着说:「那是当然,如果这些人是我大唐军人的话,老夫当然会为高兄说话,就是不知道统军的是谁,老夫能不能说得上话,你也知道,我大唐的将军个个都是桀骛不驯之人,老夫乃是文官,和他们一向不太友善,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卖给老夫这个颜面。」
里玄奖说的极度轻松,大唐这回出兵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些屍骨,至於大王城夺下来也不可能守得住,四周全是敌人,一无粮草,二无援兵,疯子才会完成任务之后不撤退,留下来固守城池,大王城就算是再坚固,也守不住。
听到里玄奖这么说,高权和这才安定下来,催着队伍赶快启程,早一些到达大王城,自己也好早些开口要回城池,全砚池丢失要地是死罪,这不关他的事,如果自己空口白牙的把大王城要回来,这可是大功一件啊,由於要用到里玄奖,所以态度越发的恭敬,亲手替他扯平了自己刚才抓的皱皱巴巴的衣襟,连声邀请里玄奖快些启程,至於全砚池,就让他自己慢慢回高丽王城吧。
发烧的里玄奖又钻进了马车,在护卫的簇拥下,浩浩荡荡的直奔大王城。
盖苏文两只手都插进了泥土里,眼前这座黑色的城池,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雄伟气概,此时,整座城池都弥漫着一个大火过后的焦臭味,还有一股让人烦恶欲呕的味道,他撕下了一截衣袖,弄成布条之后,才从城门口进了大王城。
死屍,到处都是死屍,人的,牲畜的,狗的,老鼠的,遍地都是,还有几个黑乎乎的人像行屍走肉一样在城池里游荡,这里是一个黑色的世界,黑的墙,黑的水,黑的土地,黑的草木,还有黑色的屍体,抬头看看天空,盖苏文喃喃的说:「这里不是人间,这里是地狱的最底层,云烨,你要的是京观,不是大王城啊!」说完之后,盖苏文就仰天大叫一声,宛如离群的孤雁,又像濒死的幼兽,声音无力而苍白。
许久之后,他站起来,从那些死屍身上,总共摘下来五把刀,面无表情的把三把背在背上,两把插在腰间,他以前就用四把刀,现在他觉得自己需要用五把刀,前四把应敌,最后一把用来自杀,有云烨这样的敌人,做这样的准备,很有必要。
那些游荡的行屍走肉不知不觉的晃到了盖苏文的身边,有男子,也有女子,很奇怪的是居然没有小孩子,看到他们没有丝毫情感的眼睛,盖苏文抽出腰间的两把刀,走向了人群……
高权和也看到了那些游荡的人,他也看到了盖苏文在面无表情的砍杀那些人,就像砍树一样,一刀一个,死亡或许对这些人来说是更加好的归宿。
「渊盖苏文,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督造长城么?」高权和这辈子都没有用这样平和的语气和渊盖苏文说过话,两个几乎敌对的家族之间,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今天不同,渊盖苏文就算是再可恶,他也是这座城里唯一一个清醒,并且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的高丽人。
「云烨来了,他抢走了荣华,烧掉了卑沙城,毁掉了苍岩,木底,现在连大王城都被他毁了,高权和,我不再鄙视你了,我们需要一起抵御这个恶魔,你没有见过他,我见过,相信我,他是一个真正的恶魔,哪怕你的力量再低微,也是我们需要的,如果我们再内讧,高丽会有灭国之灾。」
说完这些话,他把刀子插回腰间,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要高权和和自己握一下手,高权和目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鄙夷的回头对渊盖苏文说:「这一次他是侥幸,下一回再遇到他,我一定会把他的头颅做成最奢华的酒杯,你是失败者,没资格和我订交。」
渊盖苏文点点头,而后就大踏步的向东走去,那里还有安市城,或许在那里会有和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里玄奖看一眼前面的大坑,就喝一大口酒,念一遍碑文,又喝一大口酒,拿手比划着碑文写了几下,忽然恼怒的说:「一个学算数的果然算不得文人,这几个字他娘的就像狗爬,这样的碑文,这样的气势,这样的盛事,糟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