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春熄了灯笼,裹着身子,小心地在前方带着路。
“这边的窝棚,那些御林军都嫌脏,很少会过来。以往送夜香的车,也会从这里出宫。”
“又凶得很,我让他们走快些,免得熏了皇宫,这些个倒夜香的,便会抓着我去角落打一顿。”
徐牧微微错愕,“听侯爷说,公公以前是内务总管。”
“变了,都变了。有个小太监会戏法儿,讨喜了小陛下,我便被赶回了窝棚。”
“小侯爷与我说,替我在沧州置办一处宅子养老。”
“公公怎的不愿去?”
莲春停了脚步回头,脸上露出一种难言的悲伤。
“小东家,我服侍袁家三代帝皇,即便是个阉人,也该有了感情,走不得了。”
“骨子里,我大抵也觉着,自己该是皇宫的一份子。”
徐牧瞬间沉默。
“大纪风雨飘摇,不是我这个阉人的错,但我胡莲春,也算皇宫里的一员,这等时候,也该要做些什么。”
“打仗的事情我不懂,我连吃对食的老宫娥都打不过,忙碌了一生,徒留满身的病痛。”
“问心有愧,但於国而言,莲春无愧。”
雪色之中,徐牧抬头,只觉得面前垂暮不堪的老太监,身影一下子高大起来。
“小东家,请往前走,走了这条过道,便会有人等你。”
“我便不去了,还有事情要做。”
“多谢公公。”
莲春露出温和的笑容,爬满老斑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个小木匣。
只等徐牧走出几十步,莲春便一时红了眼睛,哆嗦着手,将小木匣里的宝贝拿出,用了一圈红绳,绑在自己腰下。
绑完了物什,他才走到无人的角落,搬来木墩,从袖子里掏出一条隐隐发黄的白绫,用尽了力气,高高抛过了檐角。
“阉人何以救国!”
蹬脱木桩,一袭人影吊在风雪之中,与整个昏沉的夜色,化成了一团。
……
徐牧惊得回了头,只看见一袭摇晃的人影,在风雪中隐约可见。
“牧、牧哥儿,他自个上吊了。”
徐牧静默不语, 久久,才重新抬了脚步,循着莲春给他指去的路,沉着脸继续往前。
“牧哥儿,我怎的有些难受了。”
“若难受了,杀敌的时候,便记着多杀几个。”
司虎急急点头。
偏僻的过道上,约莫走出了半里有余。
当徐牧重新抬头,才错愕地发现,在过道的尽头,一个穿着山文甲的人影,一手裹着披风,一手按着刀,冷冷地站在风雪之中。
……
“急行军——”
长阳城外二百里,长蛇阵的长伍,在林间急速蜿蜒。
当头的一袭银甲,面色萧冷地骑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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