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的教室是冯永按后世布置的。
反正这年头木头多,满山遍野都是树木,随便你砍伐,再加上冯永手下人多,所以桌椅方面倒是齐全。
因为手头有石膏矿和石灰矿,所以粉笔也随意用。
就是笔和纸太过於珍贵,所以每个学生的面前摆的,要么是木板,要么是石板,而且这个得自备。
黑板上写了几行字,正是冯庄特产蒙学书《千字文》中的几句。
讲台上的先生正摇头晃脑地念一句,下边的学生就齐声跟着读一句。
只是让蒋琬感觉到奇怪的是,那些字的头顶上,还写着一些稀里古怪的字符,也不知道是什么。
更让他惊奇的是,里头坐着的学生,有男有女,有胡人也有汉人。
但一个个都是坐得笔直笔直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紧紧地盯着上面,坐在最靠窗的孩童,就算是感觉到有人站在窗外,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一眼。
蒋琬听着这稚嫩的读书声,眼神恍惚,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转过身来,轻轻地对后边的人摆了摆手,然后这才轻手轻脚地离开,仿佛脚步加重一分就会影响到里头的孩子似的。
走得远了,方要说话,却又听到旁边的一个房间传来声音,心下好奇,仔细看去,从窗里也可以看到里头坐的是孩童,但却没有读书声传出来,於是再走过去。
这个教室此时教的是数学,老师是阿梅。
阿梅自不用跟在冯永身边随时服侍之后,属於自己的时间也就多了起来。
於是冯永便要求她每日都要来学堂教两堂数学课。
识字的先生冯永不缺,因为他曾与何家做过交易,何家给他送过来一些无节操文人。
所谓无节操文人,就是只要给钱给粮,你想让这些文人教什么,他们就会教什么——甚至让他们给学生洗脑说冯土鳖是天神下凡都可以的那种无节操。
当年刘备入蜀,也不是全部人都支持,总有那么一些反对的人。
后来历史证明了刘备才是胜利者,如果那些反对者有名声,有才能还好说,少说也会得到安抚。
就算是世家的人也没什么事,最多也就是关上门自己嗨就完了。
最惨的反而是那些跟在后面呐喊助威的小地主或者“怀才不遇”的文人,本想捞点汤喝,没想到锅都换了主人,所以到最后只能找地方躲起来。
只要大汉还在一日,这些人就不可能有出头之日。
何家好歹也是大族,所以为了名气,也收留了一些。
后面何忘和某只土鳖做了PY交易,知道的土鳖的需求之后,於是又把这些人打包送了过来。
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谁要是还想要节操,冯土鳖就敢让他去捡肥皂——当然,这时候还没有肥皂,但能捡的东西多了不是?
所以就目前这点学生,教识字的先生是足够的,但缺教数学的人。
除了阿梅,冯永自己也经常过来亲自教数学,事实上他还是这个学堂的山长。
“那女先生,教的是什么?”
看不懂黑板上面的字符,蒋琬很是不耻下问地问了一声,而且尽量压低了声音。
“算学。”
冯永回答道。
在冯土鳖看来,光识字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学会初级的数学,才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劳动力。
不然看看现在纺织工坊里的织机就知道了,每一个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实际上每一个的尺度都不同。
只要里面的一个零件坏了,就得把织机全部拆了,重新测量里面的零件尺度,然后再打磨一个新零件安上去。
没有数字和单位做统一标准,零件标准化系统如何建立?
虽然中国古代文明很先进,但别人也是有长处的。
比如说身毒产生的阿拉伯数字,这么好的东西,怎么能抛弃?给我用了,让以后的不孝子孙们再多一个可以自豪的成就也是可以的。
於是阿拉伯数字就成了冯土鳖的发明,或者说是他师门里的东西。
因为这种数字目前只在纺织工坊内流传,所以蒋琬看不懂黑板上面的数字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只听得学堂时“当当当”几声锺响,教室里的阿梅说了一声什么话,於是学生们纷纷直立,齐齐鞠躬弯腰,一起喊道,“谢过先生。”
得到阿梅的允许后,学生们这才“呼啦啦”地从前后门涌出外面。
只是看到山长就站在外面,都自觉地低头行了一礼后,这才跑开。
蒋琬眼中的神色更见凝重,随手捉住一个孩童,劈头就问道,“一绳折三折,长两丈,此绳有多长?”
那学生有点惊慌,只顾瞪眼看着这个老汉,嘴里却是说不出话来。
“莫要害怕,好好想想就能答出来。”
阿梅出门来,看到自己的学生一脸害怕的样子,当下轻声安抚道。
於是这个学生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八……啊,不是,是六丈。”
蒋琬点点头,松开了手。
学生看了一眼冯永,冯永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这才飞快地跑了。
“见过主君。”
阿梅对着冯永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这位是锦城来的蒋天使。”
“婢子见过天使。”
阿梅又连忙屈膝行礼。
“婢子?”
蒋琬瞪大了眼,惊骇地看向冯永,“她是婢女?”
“哦,她是我的侍女。平日里我也教她学些东西,天分倒是不错,所以我让她也来教算学。”
看着冯土鳖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蒋琬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虽然他的涵养很高,但差点就忍不住要破口大骂起来。
一个婢子能学会算学不说,竟然还能当算学先生,你就这么不当一回事?
装什么呢?
“今有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你可知如何解?”
蒋琬看着阿梅,突然开口问道。
这是一道很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题,算得上是当今世上最顶尖的数学题。
可惜的是他遇上的是阿梅,一个少见的天才。
阿梅略一思索,便回答道,“七人,五十三钱。”
这个时候,冯土鳖还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没防着蒋琬猛地转过身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死死地盯着他,“她当真是你的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