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漫城,城东、城南低洼地方的百姓最先遭殃,他们不得不搬出原来居住的街道,撤到城北的卧龙山。
至於汀江以及流经城内支流的两岸,在几天后彻底成为泽国。
城西这边,毗邻西山,地势相对高一些,但基本上也都浸泡在水中,大多数人都出城退往西山之上。
陆家和沈家两家人则留在药铺二楼,后来谢韵儿一家妇孺,也不得不搬了过来,一下子药铺二楼变得十分拥挤,老老小小加在一起有二十人,吃喝拉撒都成了问题。
药铺这边全都是妇孺,沈明钧不方便回来,索性留在印刷作坊那边照看。印刷作坊这一片住宅刚好处於一个凸起的坡地上,比起周围有几米的落差,恰好避免淹水,但这片街区聚集了大量城中无家可归的百姓。
要出行,必须要用到舟楫,惠娘每天坚持去没有淹水的商会总馆那边处理事情。这样一来,船行新添置不久的乌篷船,穿梭於商会总馆和药铺之间。
在大水漫城这几天,惠娘比起平日还要繁忙,她现在处理的不再是与经商有关的事,而是帮助官府赈灾。
之前的抗洪,高明城一直在府衙待着,从未到河堤上去看过,大水漫城之后,他终於慌了,之前克扣下来的银子再也不敢私藏……大灾之后,朝廷必会有官员前来视察和寻访,若事情败露,按照大明律他会被剥皮抽筋,家人也会被打入贱籍。
沈溪每天无所事事,不用去学塾,只能在房间写写画画,小楼人多嘈杂,尤其是他的弟弟妹妹只有几个月,哭起来声音很大。
沈溪的这对双胞胎弟弟妹妹,由老太太李氏起的名字,姐姐叫沈亦儿。弟弟十郎叫沈运。
周氏刚生完孩子。脾气不怎么好,加上楼上嘈杂,心烦意乱之下总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下可怜了几个丫鬟。成天被她喝斥。
整个二楼就那么几个房间,大多数药材虽然及时转移到了印刷作坊和商会总馆那边。但还是存放了部分药材以备不时之需,三家人挤在一块儿连打地铺都很拥挤。
沈溪教两个小萝莉读书认字时,身边多了几个学生。全是谢韵儿的弟弟妹妹。
谢韵儿的父亲,有妻妾四人。谢韵儿就算对几个姨娘所生的弟弟妹妹不太喜欢,但到底是一家人,之前她把两个弟弟都送去学塾。但妹妹却没法教,现在有机会跟着沈溪学点儿东西。她举双手赞成。
林黛和陆曦儿毕竟已经跟沈溪学了很长时间,大多数字她们都已经认识了,但谢韵儿的两个妹妹只字不识。沈溪只能从头教起,这让陆曦儿稍微有些不满。
平日里陆曦儿跟林黛关系好,是因为林黛从来都是沈溪的“未婚妻”,她小小年岁也知道不能得罪林黛,偏偏现在多了两个跟她抢“沈溪哥哥”的小姑娘,小妮子成天盯着,有时候会故意捣乱。
大水漫城两天后,城里开始不断爆出有人死亡的消息。
基本都是那些处於地势低洼地带的百姓,随着死者出现,城中爆发瘟疫的风险成倍增加。
大灾之后有大瘟,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天灾,而是天灾之后的“人祸”,这年头没有抗生素药物,又缺乏必要的防疫措施,洪水退去后,水源遭到污染,百姓很容易染病,加上百姓大批聚集,疫情很容易扩散。
商会如今承担着帮官府治理水患的重任,惠娘手下有人,也有号召力,沈溪只能以他的经验和见识,通过惠娘来进行防疫。
在药物紧缺的情况下,其实最重要的是做到饮水卫生,再者将难民按照居住区域划片,再使用口罩等物,尽量避免百姓间过多接触,生病之人应及时隔离,找大夫前去诊治。
几年前的天花瘟疫中,惠娘已获得一些基本的防疫知识,再有沈溪在背后帮忙,她很快把建议上交官府。
高明城正因前途可能毁於这场洪灾而手足无措,突然有人进献平患之策,看过之后当即同意。
沈溪所提的平水患之策中,第一条就是先成立抗灾委员会。
以汀州知府以及长汀知县为主导,由商会、城中士绅、坊甲及民间团体代表为骨干,以商会和官府的人力,加上从商会和士绅手中所纳钱财物资的物力,对城中百姓进行疏导和归置。城中大小事项皆要由抗灾委员会来负责。
最开始,高明城还能亲力亲为,他感觉到个人前途的压力,亲自到城中各处视察。但随着城中水位下降,更多浮屍出现,城里已有小规模瘟疫爆发,高明城怕自己年老体弱染上疫病,索性躲在府衙闭门不出,加上同知、通判和推官也不理事,於是一咬牙将府衙的官差调拨长汀知县统领。
知县何应生胆小怕事,他在府城当百里候,一直被知府压着一头,这时候知府想把责任推给他,他更干脆,直接把人调拨给发起成立抗灾委员会的惠娘。
到了后来,那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官差,只能跟在惠娘和一众士绅身后跑腿,这些平日为百姓所厌恶的皂隶,第一次为百姓所倚重。当然为了饭碗,这些差役也不得不卖力。
终於在大水漫城十多天之后,城里洪水逐渐退却。
百姓从各处归家,开始重建家园,但满目疮痍却让他们无所适从。繁华的汀州府,在大水退去之后,城南、城东的城墙垮塌近半,城内到处是残垣断壁,很多房子年久失修,在这次洪水中浸泡垮塌。
失去亲人的家庭,也忙着筹办丧事,城里处处都是哀鸿遍野的凄惨景象。
城内尚且如此,城外更是不堪。
到这个时候,高明城和何应生终於走了出来,用布蒙着口鼻,到城里城外“体察”灾情,慰问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