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情,这个齐默不是被洗脑了,就是个积年的惯犯,想撬开他的嘴巴,看来得花些时日了。」老鲁一时也有点束手无策。
「我恐怕等不及他的口供了。」沈吟片刻,我毅然下定了决心:「我要口供,是为了替少林出手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可冲则易生变,看来这次只好把木蝉留在苏州了。至於铁剑门那边,我去请老南助我一臂之力,江湖上没他这号人,想来不会给他惹来什么麻烦。」
南元子三更半夜地被我从被窝里揪出来,自然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可听明白我的来意,他还是惊讶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老南,我知道,这违反了你为人处事的原则,可你想过没有,丁聪乃是国贼,铁剑门助纣为虐,任其坐大,祸及百姓啊!」
「别情,你可以弹劾丁聪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问题是,正义就一定能战胜邪恶吗?」
老南当然明白我指的是快活帮全帮覆灭的悲惨往事,一时沈吟不语。
我诚恳地道:「老实说,我不是不想扳倒丁聪,而是现在根本扳不倒他,我这个念头,连桂萼和我师兄方献夫都不支援,没有他们的支援,扳倒丁聪无疑就是一句空话。但我在朝一日,就会盯着丁聪一日,让他心有所忌,不敢太过放肆。当然,大前提是,我没被江湖的大风大浪所吞噬。」
「嗯,我是听说,你眼下的情况不大妙。」
「是,不然我也不会来打扰你。」我老老实实地承认,把眼下的形势分析了一遍后,道:「在反对我的五大门派中,唯有铁剑门是门主亲自出马,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显然,丁聪是想置我於死地。而我也只有铲除它,才能快速有效地制止这场风波,才能在江湖上立足!」
或许是我的诚实打动了老南,抑或是他连番拒绝出山让他心有愧意,更可能是因为他骨子里还是一个江湖人,沉默了半晌,他突然一脸苦恼地问我:「那…这两天老三味谁来掌勺啊?」
一行人抵达宁波已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在潇湘馆的赌场里,我再度见到了易容为宋难策的唐天威。
他手执金樽,怀抱美人,在赌桌旁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他才经历了人生的两大磨难。无论是老年丧子,还是大权旁落,都足以击倒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然而他却挺了过来。
其实,他举手投足的儒雅和风流很让我心折,如果没有解雨和唐三藏,我很可能在唐门内乱中站在了他这一方。
望着他潇洒地掷出骰子,我心里一阵感慨--命运,就是老天爷掷出的骰子,谁也不知道结果究竟是什么!
当然,唐天威不认得我了,唐三藏的易容术虽然比不上自己的妹妹,但利用从李岐山手里得到的那张人皮面具,恐怕就连解雨都认不出我来,何况,沈迷在醇酒美人牌九中的唐天威,警惕性似乎降低了不少,周围出现的几个异常人物,好像都没引起他的注意。
那几个人虽然穿戴打扮各不相同,可他们却都始终关注着唐天威和他接触的每一个人。
不过,因为他们不时对上一个眼神,打出一个手势,稍一留心,就很容易发觉他们是同伙。
事实上,高明的赌徒们都善於察言观色,以防备他人合伙出老千,因此已经有好几个人看出他们的破绽。不过,赌徒们显然误解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在这几个人下注的时候,他们纷纷变得谨慎起来,甚至有人干脆抽回了赌资。
当然,在我眼里,那几个人更是漏洞百出,无论身板还是眼神都泄露了他们是练家子的秘密,腰间虽然没有剑,可挂剑的悬钩却忘了摘下;脚上也不是江南流行的福字履,而是适合施展轻功步法的薄底快靴;甚至追逐他们的眼神,我更是发现了他们的头儿,一个正在和赌场管事说说笑笑的陌生中年汉子。
看他的相貌,再对照鲁卫给我的资料,我猜他大概就是万里流的师弟滕养中,那么几个汉子是铁剑门弟子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眼下的情形可有点不太对头啊!
在赌桌旁跟着大家下了两注,我很快就嗅到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潇湘馆是大江盟的地盘,虽然主持事务的大江盟鱼龙堂堂主柳斯,在我眼里不过是个武功尚说得过去的生意人,可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发现唐天威周围的异常情况,而那个赌场管事更是明显认得滕养中。
赌场自然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滕养中和铁剑门弟子在潇湘馆寻欢作乐也是寻常之事。
然而,江湖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个门派跑到另一个门派的地盘上办事,不是两家已经撕破脸皮或者所办之事极其机密的话,总要知会一声,以示尊重。如果有什么恩怨情仇需要在人家的地盘上了结,也要尽量避免给主人带来麻烦。
而滕养中他们显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可赌场里的所有大江盟弟子对他们的举动都熟视无睹。显然,两方已经有了默契。
只是,这默契究竟是什么呢?我飞快地思索着。
我拿不准大江盟和铁剑门的关系,表面上看,大江盟是白道、铁剑门是黑道,两者的关系并不融洽,铁剑门是江南少数几个没加入同盟会的重要门派之一,万里流更是和李思结下了相当深的仇怨。
那李思近一年来在同盟会的地位蒸蒸日上,不仅取代了华青山成为七大长老之一,而且在年轻一代同盟会弟子中,隐隐有和齐小天并驾齐驱之势,在同盟会说话的份量已是越来越重,就算万里流是个傀儡,也总要有点门主的做派和面子,不会主动用热脸去贴大江盟的冷屁股。
但细一想,两者和丁聪的关系却都相当密切,我甚至怀疑,他们是丁聪的左膀右臂,一正一邪,各有妙用,倘若如此,他们表面上的不睦只是幌子而已,而彼此互通消息自然不足为奇了。
不过,如果大江盟已经从铁剑门那里得知了唐天威的身份,大概警戒的力量至少应该再增加几倍,不仅柳斯都应该亲自出马,就连总舵都应该再派出高手支援。即便大江盟一时派不出人来,铁剑门也至少应该动用门内名人录上的高手。
因为唐天威虽然武功连三流都算不上,可毒功却是天下第一,一旦出了变故,不能一击毙命的话,老天才知道他究竟会弄出什么花样来。
可眼下的情形是,我既没看到大江盟派出有份量的高手,也没看到铁剑门的几大主力。若说铁剑门瞒下了唐天威的身份,故而未能引起大江盟的足够重视还情有可原的话,那么铁剑门如此轻忽就颇让人费解了。
何况,不管大江盟知不知道唐天威的身份,既然两家已经有了默契,更合理的解决办法应该是以大江盟的弟子为主来监视唐天威,这样才不致於引起被监视者和其他客人的怀疑。而现在两方的行动,都可谓极不自然。
「相公,滕养中盯上唐大少了。」
「嗯,活该他被盯上。」我瞥了一眼远处烟视媚行仪态万千的唐三藏。
一个艳光四射的少妇现身赌场,自然会引来无数猥亵的目光,不是南元子扮成的保镖如同凶神恶煞、潇湘馆的护院个个如狼似虎的话,早有人上前搭讪了。
我拿我这位大舅哥毫无办法,他似乎扮女人扮上了瘾,而我却不知该怎么劝他。
不过,他也有他的道理,论易容术上的造诣,唐天威还在他之上,想不被他看出破绽,就不能像解雨那样完全改变自己的容貌,只能小打小闹、小修小改,而这样,势必和自己原来的相貌有着几分相像,同样容易引起唐天威的关注。女装之后,危险性就小多了,唐天威大概无法想像,堂堂唐门大少会男扮女装。
果然,唐天威只看了他一眼,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赌桌上,不过,他对铁剑门弟子的熟视无睹却引来了萧潇的怀疑。
「唐天威的表演也太过火了,他是个老江湖,岂会看不出来自己已经被人监视了?」
「他、大江盟、铁剑门都很古怪,似乎是设了局,你告诉唐三藏,让他准备撤退。」
我一边低声吩咐萧潇,一边再度扫视了一遍摆了五六十张赌桌的偌大赌场,赌场里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却还是没有发现其中暗藏了什么高手。
萧潇偷偷打出了撤退的手势,而我则叫来了一个伙计,想打听唐天威的情况,话题自然从他怀里的那个美人开始。
「银红姑娘?啊呀!真是不巧,她已经被宋先生包下了,客官您还是换个姑娘吧…多久?宋先生花了三千两,包了她三个月哪…您要两个清倌儿?没问题,小的这就给您叫人来。」接过两个筹码,伙计乐颠颠地去替我和萧潇找姑娘去了。
「三个月?」
我和萧潇不由对视了一眼,萧潇皱了皱眉头,说当初唐天威贪恋庄青烟的美色,就曾经半个月足不出秦楼。
「如此说来,只能在潇湘馆动手了?」我心底虽然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这样也好,潇湘馆不是大江盟的产业么,正好顺手打击一下它的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