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笔来,补了飘荡裙摆,叮当环佩,把眼眉稍做修饰,又在留白处题了句「蝶来风有致,人去月无聊」,画面总算可以观瞻了,而此时身后也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雨儿,看你相公改得如何?」我撂下笔,回头笑问道。
「雨……儿?」
入目是一张既陌生而又熟悉的笑脸,那对秋水横波般的眸子自然是解雨的,只是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彷佛是修正了解雨所有缺憾似的完美无瑕,直如天地造化一般,竟让我心中恍惚了片刻。
「解雨、唐棠,她们真是同一个人吗?」
恍惚之余我心中一阵震撼,解雨那顽皮机灵的表情都不见了,眼前的这个陌生少女直如一朵解语花一般温柔可人,如果说魏柔是谪落人间的仙子让人无法轻易生出亲近之心的话,她就是吹绿大地的春风,忍不住让人心生爱怜。
「老天还真是垂青我哩!」
当初她就是这样征服了白澜,把绝色榜的头名抢到了自己名下的吧,而齐小天、宫难能从她的美色中全身而退,那份定力也足让我佩服了。
不过,我很快从震撼中解脱出来,自己总该和那些痴迷於解雨美色的粗人有点区别。
「雨儿,虽然好听的话你都听厌了,可我还是要说,什么羞花闭月、沉鱼落雁,都不足形容你,你相公现在能说的只有一个字,好!造化锺神秀,得妻若斯,夫复何求?!」
解雨嫣然一笑,直如牡丹初绽一般,娇声道:「别人说一万句,也比不上相公的一个字,只是,人家真的很想听相公的夸赞呢!」
虽然话语是前所未有的娇柔,可熟悉的声音还是驱散了大部分的陌生感。
「你是想听」调铅无以玉其貌,凝朱不能异其唇「,还是」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亦或」香唇吹彻梅花曲,我愿身为碧玉箫「呢?」
「人家都喜欢,可是,相公你好没诚意喔。」解雨撅着小嘴儿,跑过来摇着我的胳膊瞋道,眼中却流过一丝狡黠,分明是那个调皮的解雨又回来了。
「没诚意?那相公就来点诚意,俗话道,闺房之乐有甚於画眉者……」
我故意停了一下,解雨顿时晕生双颊,目光既期待又似乎有些遗憾,我便把捏到了她的心事,哈哈一笑道:「雨儿天生丽质,不作画留念,岂不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心意?!」
「讨厌啦!」解雨欣慰一笑,松开我的胳膊,赤足上了窗前长榻,拉起竹帘,然后斜倚在短几上,夕阳照着她的脸,自是娇艳无比,相形之下,就连花瓶里的那株异种红梅都失去了颜色。
拿起紫毫,面对画纸,平生第一次觉得踌躇起来,她的一颦一笑,一瞋一喜皆堪入画,我竟不知该如何落笔,腹稿打了几遍,总觉有些缺憾。想画个临摹,偏偏她的娇容似乎千变万化,虽是生动已极,可每一刻的表情都是至美至媚,我心中竟是无法割舍,过了好一会儿,画轴上依旧是空白一片,心中慨然一叹:「怪不得萧潇画不出魏柔的容貌,想来也是如此吧!」
「雨儿,你别动,忍一会儿吧!」说着,我扯过一方罗帕掷向她,正把她的头盖住了。
我闭目沈思,解雨那两张迥异的面孔渐渐在我脑海中融为一体,提笔在纸上勾勒点染,一幅「美人冬卧图」竟是一气呵成。
「这是我吗?」
虽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可惊喜之色却霎时间布满了她的脸,「这……才是真正的我吧!」她喃喃自语,轻轻偎进我怀里,目光再也离不开那张画了。
丹青难写是精神,画中少女的容貌只与眼下的解雨有着六七分的相似,可眉目之间那股自由的飞扬神态和小女儿心有所属的娇憨的完美结合,让画中人物的精神更符合解雨此刻的心情。
「妖娆百种宜,总在春风面。含笑又含瞋,莫做丹青现。」半晌,她才看到了题画诗,低低吟了一回,回眸莞尔一笑:「人家真的那么好吗?」
这一笑真是风情万种,我忍不住心头大动,搂着她窍腰的手臂顿时紧了紧。
「坏哥哥~」她察觉到我身体的变化,抿嘴儿娇瞋了一句,提起笔来,就在我的题画诗下,又加了四句诗,自是情意绵绵。
「腹中愁不乐,愿做郎马鞭。出入环郎臂,蹀坐郎膝边。」
晚饭的时候,解雨以本来面目出现,举家皆惊。
总算这些日子萧潇、无瑕、玲珑她们没少现身府中,才让爹娘弟妹不至於太过手足无措,可当解雨飘然下拜,口称儿媳的时候,老爹老妈还是齐齐把目光投向了我。
「没错,她是儿子的媳妇啦,只是儿子不告而娶,老爹老妈你们可别怪罪,而且,雨儿都喊了公公婆婆,二老总该给点见面礼吧!」我嬉皮笑脸地道。
「对、对!」还是老娘反应快,十几年的富足生活对她的影响显然比老爹大的多,居移气,养移体,把她从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妇直直变成了一个懂得礼法人情的贵夫人,她亲昵地把解雨拉到自己近前,没口地夸赞,又把自己腕子上的那副翡翠镯子褪了下来,仔细给解雨戴上。
那副镯子并不值多少钱,不过却是老娘的陪嫁之物,她向来十分珍视。解雨虽然不知这镯子的底细,可见几个弟弟妹妹都面露惊讶羡慕之色,她机敏聪慧,大概也猜出了几分,顿时喜从心升,笑逐颜开。
其实众人里最为惊讶的一个却是许诩。家人并不知道解雨的出身来历,他们只是震惊於她的美丽。而许诩显然想得更多,所以当她和解雨一同服侍我入浴的时候,见解雨去换轻便的衣服,她忍不住偷偷问道:「公子,小姐她……她是不是绝色榜中人呀?」
「你自己问问她嘛!」
「我……不敢。」
「咦?你主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怕她作甚?」
「可我怎么觉得在小姐面前都说不出话来了。」许诩沮丧地道:「她这么美,不是绝色榜里的人物,百晓生定是瞎了眼。」
「我本姓唐。」解雨换上了一套官造金彩提花绒的对襟比甲从里屋走了出来,正听见我俩的对话,便笑着对许诩道,目光却轻轻柔柔地落在了我赤裸的胸膛上,羞涩而又大胆。
「啊?!小姐,您真、真的是唐门的大小姐唐棠啊!」
我后背上的那双小手蓦地停了下来,倒是解雨浑不在意地微微一笑,道:「唐大小姐?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吗?阿诩你记着,我可是相公的六少奶奶呢,五少奶奶,就让给舞姐姐去做吧!」
被解雨撩拨起来的满腔慾火最后全撒在了许诩身上,而为了脱力的她,直到第二天下午,我们才从应天府赶回了龙潭镇。
龙潭镇已是人去楼空,只有白澜和唐三藏留下的两封书函。唐家父子果然如我所言的那样昨晚就赶到了这里,随身携带的大批解药很快让那些中毒人的症状得以缓解,虽然群雄在得知需要服用七次解药之后才能完全恢复正常的消息之后有小小的骚动,但被坐镇的白澜弹压了下去,为了伤员的安全,江南江北两大集团不得不妥协,秘密约定两个月内暂不相互攻击,以配合唐门解毒。
次日早晨,两方都开始迅速撤离龙潭镇,江北伤员取道镇江奔扬州,而江南的则拟落脚於杭州。
这些都是白澜在信中告诉我的,他还借苏耀之口让我每三个月去应天汇报一次,洋洋洒洒的竟有千余言。而唐三藏的信则潦草简单得多,只是说这两个月他父亲唐天文拟驻紮在杭州附近的崇德县,并已传书六叔唐天运,让其速去扬州,而自己则在周旋两地,为二人传递消息。
唐天文果然行事周密,他虽然亲自替大江盟的人解毒,却没有住进大江盟总舵江园,分明示意他不偏不倚的行事态度,让两方都挑不出理儿来。
「茶话会总算结束了,咱们出来的日子也不短了,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