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腹部的伤口不大,只是血流得多了点儿,衣衫下摆鲜红一片。
烛火虽然泛着红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阿奴帮他把腹部的伤处处理了一下,抹上最好的金疮药,又用白叠布一层层仔细地缠好,再看他胸口青紫淤青一片,却有些不知所措。
杨帆的胸口被陆伯言点了一下,只有四指挨到了他的胸口,现在他的胸口肿起了四个高高的肉疙瘩,已经隐隐连成了一片,呈青紫色,看着骇人。
杨帆轻轻抚了抚胸口,对她道:“不用担心,胸骨未断,调理一下就好。”
阿奴轻轻垂下整齐细密的眼帘,低低地“嗯”了一声。
杨帆吁了口气,从榻边拿起一顶庶皮帽,怔仲半晌,把虎皮帽慢慢棵在手中,掌背上青筋暴起。阿奴娇躯微微一颤,双手轻轻合住他的手掌,低声道:“你…,不要过於担心,小蛮不会有事的……。”
杨帆没有说话,他现在只想带着刀找到姜公子的老巢,救回小蛮、救回他的骨肉,心头的冲动一阵阵地冲击着他的身体,可理智又告诉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绝不可以感情用事,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以前,再大的危机他都没有这样慌乱过,哪怕身陷绝境,可这一次不同,因为他把妻子和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他不知道小蛮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不知道即将临盆的她会不会受到伤害。
他把小蛮送到长安,本就是为了避开姜公子,可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偏偏把妻儿送到了对方的魔爪下,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心如刀割。
阿奴蹲在他的膝前,鼻子忽然一胶,热泪滚滚而下杨帆感到掌背上有点点温热的感觉,低头一看阿奴不知何时正在饮泣,热泪一颗颗地落在他的掌背上。杨帆把她轻轻拉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道:“你怎么了?”
阿奴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是噙泪抽噎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小蛮,这都是我的错。”
杨帆摇摇头苦笑道:“别傻了,他们来的时候,都不知道你还活着,他们就是冲我来的,你不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阿奴哽咽道:“我知道,可…如果你不是为了我,决心与姜公子为敌,他也不会……”
杨帆道:“和你没关系。我与他,道不同可是…能成道的道只有一条,我们都想成自己的道,就必然成为死敌。从我决心与沈沐同途的时候,和姜公子就注定要做对手!
哪怕我从来都不曾认识过你,今晚这样的事还是会发生,今晚如果不是因为你在我身边、不是因为你的‘死而复生,让那四个刺客怔愕了片刻,说不定我已经死在他们四人的合围之下了!”
杨帆为她拭去眼泪,柔声道:“在我心里小蛮和孩子是我至亲至爱之人,我可以为他们付出自己的生命,你也是!”
阿奴抱紧了他,泪流得更快了心里却轻快了许多。她哭泣良久,眼泪浸湿了杨帆的肩膀才轻轻放开杨帆,低低地道:“我自幼追随在他身边,对他的性情为人十分了解,他一向高傲,掳人妻女的作法,实在不像他一贯的为人…。”
阿奴说到这里,生怕杨帆误会,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替他辩解,只是觉得”掳走小蛮很可能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天地四杀行动失败后自作主张,如果是这样……,那么小蛮就不大可能受到伤害。”
杨帆沉默片刻,缓缓地道:“你错了!如果小蛮被掳不是出自他的授意,我才感到担心!”
“嗯?”阿奴讶然扬眸,眸中犹有泪光。
杨帆道:“如果行刺失败即掳人而归是他的主意,那么他接下来必有动作,不管他想干什么,我们总有得谈。就怕他真的高傲到了死都不肯低头的地步,那就…”杨帆说到这里,声音中透出一种恐惧。
阿奴抓紧他的大手,杨帆的手冰凉,阿奴期期艾艾地道:“不会的,如果不是他的主意…,说不定…说不定他会主动放小蛮回来,他不会让这种卑劣的事玷污了他的名声!”
杨帆冷冷地摇头:“站在他身边的人,不见得是最了解他的人。像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一向予取予求,无往而不利,所以他才讲风度、重清名。可是当他败於沈沐之手,如同一只丧家犬般逃出长安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了。
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食物稍差些就难以下咽,可是如果他已经饿了许久呢,他还会不会这么挑剔?像他那样的人绝不可能吃嗟来之食,可是如果他快要饿死了,会不会放下※身架去乞讨?
就算他自己宁可一死也要保持尊严,可是如果他至爱的亲人也饿得奄奄一息,为了他的亲人能够活着,他会不会踩着自己的尊严去陪笑乞食?一个走投无路气极败坏的贵介公子,不会比一个泼皮无赖高尚多少!”
阿奴担心起来:“那……,那怎么办?”
杨帆的脸颊抽搐了几下,焦灼的目光中凝出一丝煞厉的神彩:“等……等到天明!我只等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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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宅院,正值深夜,房※中却灯火如昼,十几根牛油巨烛,把室中照得通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