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给那倭人麻利地盛了一碗面,还没加佐料呢,就有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宁姊,先给小弟盛一碗吧,多放些辣子油,小弟这肚皮都快要饿瘪了。” 江大姑娘一听声音就晓得是谁来了,她头也不抬,便娇嗔道:“你这臭小子,晚点儿吃又饿不死你,偏赶人多的时候来给姐姐添乱,饿死鬼投胎怎的。”
说归说,她还是往碗里多挟了一箸面片儿,点了些葱花、韭菜花,淋上几滴用茱萸制成的辣子油,偷眼一瞧正在灶下烧火的老娘没有注意,又飞快地从蓝布围裙里摸出一个小葫芦,拔下塞子,弹了点胡椒面进去。
胡椒面在现在这个时候还是比较希罕的东西,价钱也比较贵,在这坊间小吃摊上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得到的,看得旁边那个倭人眼馋不已。
面片儿和马桥是杨帆来到洛阳后最先认识的两个人,他落户洛阳,买宅置地,应募坊丁,都多亏这两个人帮忙,所以杨帆与这二人关系最为友好。面片儿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般疼爱,杨帆在面片儿身上似乎依稀能够看到几分自己亡姊的神韵,也真心把她当了亲姐姐对待。
面片儿飞快地完成了偷加胡椒面的过程,见老娘正埋头添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小动作,就俏皮地向杨帆吐了吐舌头,把大碗推了过来。杨帆接过大碗,对江姑娘道了一声谢,将三枚大钱重重地拍到案上,大声道:“三文钱!”
面皮儿俏脸一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杨帆做坊丁薪水有限,一个单身汉生活没人料理,花钱没个计划,过得就更是拮据了,因此江旭宁平时很照顾他,杨帆一日三餐能对付就对付,常来她摊上吃面,江旭宁只要看老娘不注意,便不收他的钱。
杨帆也不把面片儿当外人,姐姐的一番心意,他也就欣然领了。可是最近他才从马桥那儿知道,原来宁姊之所以如此辛苦,每日清晨便爬起来做小吃,却是为了攒嫁妆。
唐朝时候风气使然,女方成亲陪嫁是很厚重的,贫家女难嫁,哪怕你生得再漂亮,除非嫁个一贫如洗的山野粗汉,否则嫁妆太薄,难免受夫家鄙薄,从而多生刁难。
宁姊自从父亲亡故之后,母女俩坐吃山空,家境并不好,今年年底她就要成亲了,夫家是永康坊柳家,虽无功名,却也是书香门第。
母女俩生怕嫁妆薄了,叫夫家看不起,所以打从三年前就开始做小吃买卖赚钱,全为她出嫁时能有份还算体面的嫁妆,小本经营,原也不易,杨帆哪能再占她便宜。他故意大声说出来,就是要引起江母注意,免得面片儿姐姐推让。
杨帆情知姐姐一番好意,因此向江旭宁抱歉地笑了笑,这才端起那碗香喷喷热腾腾的面片儿汤,走到一边树下,坐在一块石头上吃面。
这树下摆着不少石头,小吃摊儿是没有用餐的地方的,吃面的人都是端着碗在这里随意就餐。吃面的人都是街坊邻居,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还会山南地北的胡侃一番,杨帆很少说,却很注意听,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当初,虯髯客的孙子张暴一怒之下独闯都督府,怒取广州都督路元睿的项上人头,又挟剑而去,乘舟出海,被轰传一时,成为大唐史上有名的游侠之一,只是无人知他名姓,后代史书记载此事,也皆以昆仑儿称之而不名。
张暴来去无踪,看似潇洒,却被一个小小的乞索儿杨帆给赖住了,张暴虽然负气任侠,粗犷豪爽,平生却最重名声,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害了这小子性命,
只好把他带去南洋。杨帆在南洋一住经年,跟随师傅学习武艺,学艺稍稍有成,他就迫不及待地辞别师傅回到了大唐。 杨帆回到大唐之后先去了一趟广州府,找到了几个当年在广州都督府做事的胥吏,可惜那位裴大娘身份过於神秘,虽然因为路都督当年亲自送裴大娘出府之日,正是他被昆仑儿取走头颅之日,因此有些人还记得这个妇人,却并不清楚她的身份。
杨帆无奈,只好放弃寻找妞妞,又去了邵州府。
阿妹身在豪门,衣食无忧,虽是为奴为婢,不过看那裴大娘母子也不像个酷待下人的主人,料来一时无恙,暂时寻不到她,正好无牵无碍,因为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那件发生在永淳二年的屠村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