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俷公子突围
泼瓢的大雨,好像天上的银河决口,把整个世界都覆盖其中。雨水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劈啪的声响,给寂静的夜,平添了几分毛骨悚然的气氛。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了天空,惨白的光亮照在张曼成的脸上,让那有些单薄的身躯,蒸腾出森森的鬼气。
他站在中军大帐的门后,看着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背着手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中军大帐中,插着十几个松油火把,火苗子噗噗的窜,把大帐里照的很通透。
十七八个头裹黄巾的渠帅静静的坐着,三十多道目光,都死死的锁在了张曼成身上。
「孙夏。」
等了很久,张曼成开口了。
一个渠帅站起来,拱手道:「末将在。」
「今天是我们攻打宛县的第几天了?」
孙夏想了想:「过了今晚,已经有二十九天了。」
「我们的损失如何?」
「大帅,二十九天中,我们死伤共两万三千余人。不过从各地汇聚而来的教友接近四万,较之当初我们抵达宛县的时候,人数还增加了一万多。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战事磨砺,已经初步达到了大帅的要求,士卒的战斗力比当初要增加十倍。」
「两万三千人……」
张曼成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还带着一股血腥味,只是被雨水冲淡了许多。
他好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两万三千多名教友就这么没了?此仇不报,我等何以为人?」
大帐中,继续的安静。
过了片刻,又有一名渠帅起身。「大帅,差不多该实施计画了吧。」
「赵弘,你先坐下。」
张曼成笑呵呵的摆手,然后回到主帅的位子上坐下:「你的才能素来被我看好,南方十二个大渠帅中,以你将来成就最高。但一如其他寒门出身的人一样,你沉不住气。需知越是关键的时候,身为主将更需要沉稳。在这一点,你可是比不上飞燕。」
「大帅……」赵弘有些羞愧的低下头,一副赧然的样子。
大帐中的渠帅们,都笑了起来。这赵弘不像他们大都是泥腿子出身,是正经的破落户。早先家中有些薄田,习过武艺,读过书,是为数不多的能识字的将领。
张曼成也笑了一会儿,让赵弘坐下。
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神色肃穆的说:「连番苦战,想必宛县官军也已经差不多了。说实话,我倒是挺佩服这宛县的守将,面对如此疯狂的攻击,居然还能坚持下来。不过他们的好运气也该结束了……今夜子时,我要四城齐攻,拿下宛县。」
「愿从大帅调遣。」
「赵弘……」
「末将在!」
「命你率本部人马,攻击西门。记住,不计损失,务必拿下西城,与我在城中汇合。孙夏,给你两渠兵马,攻击东门;韩忠率两渠人马,攻击南城。其余诸将,随本帅攻击北城。东西南三城务必要保持对宛县足够的压力,从子时发起攻击。」
「喏!」
众将起身,插手应命。
看着众将走出大帐,张曼成背着手再次站在了中军大帐的门口,喃喃自语道:「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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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雨越来越大,甚至让人无法睁开眼睛。
松油火把熄灭了又点上,点上了又熄灭。火光此起彼伏,看上去极为的诡异。宛县三门,喊杀声震天。黄巾军发动起了总攻击,如同潮水一般的攻势,一波连着一波。
装着松油的罐子点上火往城下砸过去,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城墙流淌。
宛县攻防战,已经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在这一瞬间,生命变得再无任何意义。
张曼成手挽马缰,顶盔贯甲。紧紧攥着大刀冰凉的刀杆,看着远处寂静无声的北城,突然一声大吼:「攻击!」
这两个字,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一样,带着生硬的血腥气。
几乎就是在他发出攻击号令的一刹那,战鼓声轰鸣,数不清的黄巾军嗷嗷向北城冲击。弓箭手疯狂的向城头仰射,云梯搭在了城墙上。
而城头上的士兵,也疯狂的展开了反击,一瞬间,寂静北城被厮杀声淹没。
数十个士兵,扛着粗大的撞木,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冲到了城门下。他们的头顶蒙着一块巨大的牛皮,更有盾牌手在旁边掩护,防止城头上砸下来的礌石。砰,砰,砰……撞木撞击在城门上,城墙似乎都在颤抖。
「城下有人,砸死他们!」
无数块礌石雨点般落下,装满了松油,被点燃的罎子砸下来。
盾牌阻挡住礌石的攻击,已经被雨水打湿的牛皮,把松油阻隔在旁边。
数百下的撞击之后,只听一声巨响,坚固城门顿时被撞击开。黄巾士卒精神振奋,嗷嗷的发起冲击。张曼成跨坐宝马,手中大刀一举:「黄巾力士,随我进攻!」
身后,有两千名骑军,清一色的盔明甲亮。
这也是张曼成手中最精锐人马,比之当初李大目的黄巾力士还要精锐几分。两千匹战马在雨夜中冲锋,马蹄溅起一蓬蓬的泥水,粘在了旁边的黄巾士卒身上。
可所有人都不在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攻破宛县。
骑军的冲击力非常可怕,没等宛县北门做出反应,张曼成已经带着人冲进了城门。
可是一进城门,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环形瓮城。
张曼成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正准备撤出宛县,就听到轰隆的一声巨响,从城门楼上倾斜下来一堆土石砖瓦,瞬间就把半个城门给堵住了。躲闪不及的黄巾军,被砸死了上百人。
瓮城两边响起了一阵梆子声。紧跟着城头上出现了一群弓箭手,二话不说,箭如雨下。
随张曼成冲入瓮城的大约有一千多人,拼命的叫喊,挥舞手中兵器拨打雕翎箭。但飞蝗如雨点一般,怎能完全挡住?再加上进城后却发现中了诡计,黄巾力士们也慌乱了起来。
瓮城内并不只是箭如飞蝗。那简陋城墙呈现出一个梯形的坡度,上面搭着一根根圆木,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其实大都是一些房舍中的横梁。
一两人合抱的滚木,或者说是用造房的廊柱改做成的滚木,从数丈高的城墙上滚下来。滚木本身的力量,加上城墙坡度所产生的距离和冲击力,砸落下来的时候,有万钧之力。一个个黄巾力士,被滚木从马上撞飞了出去。还没等站起来,四周惊乱马蹄已经踏踩了下来。
董俷、沙摩柯、秦颉三人站在瓮城的城墙上,目无表情的看着瓮城中挣扎的反贼。
「这叫瓮中捉鼈!」
董俷冷冷说道,然后摆手让沙摩柯上来,指着正在做垂死挣扎的张曼成道:「三弟,那家伙似乎是个头目,把他拿下,我要活的!」
「这个容易!」沙摩柯二话不说,抄起铁蒺藜骨朵。顺着城墙往下跑。
由於城墙上搭着许多圆木,对於从小在山里长大的沙摩柯而言,就有了借力的地方。他三窜两窜的从城墙上溜了下去,在距离还有三四米的时候,猛然腾空。
「反贼,找打!」
铁蒺藜骨朵挂着风声呼的砸向了张曼成。
张曼成已经有点懵了,也弄不清楚对方怎么就从几丈高的瓮城上下来,本能的举刀相迎。
铛!铁蒺藜骨朵砸在了刀杆上。
沙摩柯的力气,可不见得比董俷小多少,加之又是淩空扑下,力道更猛。刀杆被砸弯,张曼成双臂发麻,虎口鲜血淋漓。巨大的冲击力,更让他胸口发闷,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胯下坐骑唏溜溜一声暴叫,四蹄扑通跪倒在地,把张曼成掀下了战马。
沙摩柯也在这时候双足落地,一手拎着铁蒺藜骨朵,一手抄起张曼成的腰带,噌噌噌往城头上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