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以后,这座空置十余年的宅院终於再次恢复生机,迎接它这一任主人的到来——江南杨家正宗接班人。因为受定王事件的影响,杨家的宗亲并未在第一时间内赶来,所以连同安巧等人也都是欢欢喜喜地进来。
一连很多天,拜访国公府的人便不曾断过。从那些庆幸自己不曾跟着定王世子造反,到或多或少地与造反事件有些联系而惴惴不安的官员们,还有那些一心想要巴结着这位年纪轻轻就世袭当朝爵位国公爷的官士商贾,生生将府中大门的门槛踩平了一截。
连一开始兴致勃勃忙着收礼的杨三,都开始累得没有最初的积极兴致。
杨存更不必多说。除了有些身份面子的访客,必要时候出来应付两句之外,其他时间统统窝在内苑同安氏姐妹、几位佳人一道戏耍。
王动、杨通宝不谙此道,连个人都没见着。
好在有张、周两家派来的人帮凑着,还算是忙得过来。
「管家、管家,门口又有人来拜访公爷了,这是请帖。」
一名虽说是穿着仆人的衣着但在腿脚移动间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向着下人房的其中一间跑去,毫不冲疑地推开门。
而他口中所谓的管家,则将盖在身上的被子彻底拉上脑袋,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哀号之音。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啊?」
已经十几天了,迎来送往的,根本就没有消停的时候,累得跟狗一样的杨三好不容易逮到空隙偷个懒,结果还是被吵了起来。
说起关於杨三成了国公府的管家这回事,这还当真是个误会。并没有人出言明确地给他这个身份,只是他自己总说在对付白永望时不曾尽上多少心力,过意不去,所以才赶着要暂时帮忙打理府内的事务。
其实也就是虚荣心作祟而已,尤其是府内的一干人等为了方便都叫他做管家,更让杨三乐不可支。
可惜谁知道,这管家一职光鲜是光鲜,却是份苦差事啊!
「嗯哼,既然做了府里的管家,就要有管家的样子。这么拖拖拉拉,若是让外人看到,岂不是要说少爷手下的人不懂规矩?一个小小的管家还有什么资格喊累?等回头就撵走吧。」
本来还有些想偷懒的心,但在听到这带着威严的声音时,杨三可是实实在在打了一个寒颤。
连忙起身跑到门口,看到的就是王动离去的身影。
「给我吧。」
抆抆额际的冷汗,杨三还是接过名帖乖乖向内苑送去。
笑话,虽说累是累了一些,但是和外面颠沛流离的生活比起来,这里的日子简直就是天堂。有病的人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等着被别人撵出去呢!
此时的内苑却又是一番特别的景象。
「你……这就要走了吗?」
拉住依旧以一身男装示人的胧月,杨存有些依依不舍,尤其是看见她在阳光下更添晶莹剔透的肌肤,更增添许多惆怅。
「您……莫要这样,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杭州诸事已了,我也需要赶紧回去向皇上回禀。到时说不定还会召您论功行赏,不就又见着了?」
被杨存这样热切的目光看着,胧月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想着或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了,她也开始感到黯然神伤,任由杨存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自己,未曾拒绝。
「可那还不知道又得需要多少时日?我想你。」
杨存从来都不会吝啬对女人说一些肉麻的话,何况他对胧月还是真心的。明明拥有尊贵的身份,却又没有任何架子。这个女人带着骄傲的乖巧,就算换作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割舍得下吧?只是一句简单的「我想你」就让胧月红了脸颊。羞涩的目光转过对面低着头装聋作哑的几人,她娇嗔道:「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爷非得要这般作贱於我吗?若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你叫我什么?」
杨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又若有所思道:「大庭广众之下?我明白了!」
「您……明白什么了?」
胧月则是一头雾水,还想杨存怎么突然这么激动时,已经被他拉着往房里走去。
隐约察觉到什么,顿时惊呼一声就要挣扎起来,可是一个真拉一个假挣,又怎么可能得逞?
「匡当」的一声,门被关上。隔绝众人视线的同时,便清楚听到房内的惊呼与哀求声不断,接下来的暧昧极为撩人心弦。
杨三跑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两扇紧闭的房门,想也知道现在里面是怎样的场景,他可没胆前去敲门。再说此次前来拜访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让他多等一会儿想来也是无妨。
这么一想,他便乖乖站在一旁等候了。
房门再次被打开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杨存、胧月两人相携而出,杨存唇角是心满意足的笑,而胧月则是一身被滋润之后的娇嫩,脸红得像是能够滴下汁。
「郡主,时间……不早了。」
若这两个人再继续腻下去恐怕就走不了了。本着牺牲精神,胧月手下一名黑衣人还是上前进言道。
果然,杨存杀人的目光立刻飞了过去。
「好了,您别这样,时间是不早了,还请公爷……」
自知两人现在这样也确实有些过分,胧月出声劝杨存道,哪知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等等,你刚刚……叫我什么?」
吊儿啷当的样子,满面笑容的杨存眼中带着威胁的调侃道。
「呃……」
胧月明白过来,变得更不好意思,左右看看,还是声如细丝地唤了一句:「夫……夫君。」
声音不大,并没有扩散开来,而且因为是站在门口的缘故,除了杨存以外,安巧她们几个女人也听到了,皆是一震,抖动着肩膀并将头埋得更低。
她们皆唤杨存为「爷」,可胧月唤的却是「夫君」,这就是本质上的差别。身份地位一事确实无可奈何,除了强压下各自心中的酸涩以外,没有更好的选择T.杨存却不曾注意到别人的异样,只将目光黏在胧月那张如花的娇颜上,心知她非走不可,也只能勉强笑笑,出声叮嘱道:「嗯,走吧。切莫忘了我,回头我便前来寻你。」
「不会,我说过,此生都是您的人,要生死与共的。」
胧月回答得很认真。
因为身份一直隐匿的关系,胧月走的时候也极为低调,连正门都没走,直接从后门离开。有老皇帝手下那一票黑衣人保护着,杨存倒也没有多大担忧。
等目送着马车出门,直到完全不见影子时,杨存才从后门回来。结果一踏进自己主院,就看见杨三神情攀闷地来回走动。
「别忍着,茅房在那边。」
一直都随意惯了,杨存猛然还学不会时时都要摆着架子,尤其是面对杨三这个和自己一样没一刻正经的同类时。
看到他那般纠结,杨存拍拍肩膀留下一句,就走进书房。杭州城一役,关於林管在关键时刻的出手相助,金甲游兵对普通人所造成的震撼,杨存觉得还是有必要告知杨术一声为好,也省得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踏进去以后,才发现杨三还是跟着自己。
「有事?」
杨存的那句话让杨三的脸成功进入便秘模式。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自己可以放肆的时候,杨三也不敢怠慢,上前将名帖呈过去,说道:「又有人来拜访您了。」
一提起这个,杨存还真提不起什么兴致。不过就是相互吹捧,一次没有营养的会面而已,除了各自带来的礼物能够让人心里舒坦一点之外,那些谄媚的嘴脸还真没办法细观。
刚想要将名帖扔出去叫杨三自己看着办时,心中一动,还是随意翻开。
「陈治平?」
这个姓让杨存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人是不是和陈家有关?杨三却以为杨存是问自己关於这个人的事,眼珠一转,便带着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将这个人的事情娓娓道来。
「这么说,此人还是白永望那边的?」
等杨三说完了以后,杨存才出声问道。心中已对这个人的来意有些明了。
「是的。前一段时间,此人往白永望的知府邸中跑得很勤。」
「嗯,那让他进来吧。」
既然和白永望扯上关系,这时候应该要逃命才是,还会主动来自己这里?就算想求饶,似乎也需要一些资本吧?
就看他的诚意有多少了。正直不是杨存的本性,爱恨分明的事情他也不太会做,所以现在这个有机会捞钱的时候,杨存没有拒绝的理由。
白花花的银子啊,自己现在可是缺钱的时候,还有一大堆人等着自己养活呢,有钱不挣是傻瓜。
「是。」
几乎是同一时间,杨三就明白杨存的意思,立刻三步并做两步的去T.随着眼前这个长着一双倒三角小眼的男人走过长廊,穿过亭台楼阁,陈治平额间的冷汗不曾停歇过。
他自己做了什么事再清楚不过,可是费尽千辛万苦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他真的不甘心就这么失去啊!这简直要比要了他的命还令人难以忍受。
所以,他来了。尽管知道很有可能会落得被那位年轻的国公爷一脚踹飞出去的结果,却还是来了。
提起那位神秘的国公爷,就不能不想起最近时日在外面流传关於那位公爷明察秋毫的凌厉。只是随便想想,陈志平的双腿就软了。
好在他还有法宝。虽说真的是窝囊了很多,但是为了权势,他没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为了打气,他悄悄回头望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
娉婷地扭腰摆臀,一步一行之间都是说不尽的妖娇妩媚,是男人,只要是正常的男人,看一眼就没有不动心的可能。最后的视线掠过那两张彷佛充满魅惑的芙蓉脸,陈志平顿时觉得自己的信心又回来了。
刚要回头,却一头撞上一个不怎么结实的后背。
「到了。」
杨三的声音传来,简洁却又不至於无礼呆板,将分寸拿捏得刚刚陈志平一回头,目光就从大开的书房门溜了进去,那名长身而立的男子自然也就落入他的眼中。
一袭儒裳,容颜俊朗,带着一股贵气的威严,唇角之间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让他觉得似乎自己要做什么,都处在对方的掌握下,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勇气再次跑得无影无踪。
紧走几步,连脚尖还没有沾到书房门槛的边,陈志平就「扑通」一声跪倒,声响极大,而且行得还是五体投地的大礼。
「罪臣陈志平参见国公爷。」
「嗯。」
杨存的声音倒是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在扫到跪倒之人身后时微微惊异了一下,说道:「起来吧。」
「罪臣不敢,罪臣自知罪该万死,万不该再来污公爷的眼,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来个所以然。头低着,整张脸面朝大地,也看不出来他是什么表情。
「既然自知罪该万死……」
杨存可没有替他留面子,笑得冷冽:「那就应该上奏刑部自己领罚,来这里,难不成还想要本公亲自折磨你不成?」
突然改变的语气和刚才的淡然完全不同,吓得跪在地上的人更是紧张,居然还不可抑制地抽搐起来。然后在杨存冷漠的眼中,胀红着脸的陈志平双眼一闭,昏倒在地。
「……操!」
这是杨存和杨三同时的反应。
「大人……」
紧跟着陈志平而来的是两个女人,看样子是妻室,若是妾,并没有资格与之同行。现在眼看陈志平昏厥过去,立刻做出小鸟依人状扑过来,啜泣出声。
「公爷,我家大人旧疾发作,能否……能否……」
两人哭得梨花带雨,胆怯地抬头看着杨存,欲语还休的样子,杨存瞬间就明白这个叫陈志平的男人之所以带自己的老婆来见他的用意。
再望一眼依旧还在昏迷中的男人,杨存无声冷笑,继而摇头。
这个男人居然会为了所谓的前途而送上自己的老婆,就算是在这个女人如衣服的年代里头,难道他就没有半点洁癖?这是一朵奇葩,鉴定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