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恩虽然有点心软,但还是没好气的说:「平日就你最张扬跋扈,我看在眼里也不与你计较,泰山大人与我有饭济之恩,你我多年有夫妻之情,可你却忘了以前那贫穷的日子,如今却变得如此势利,实在叫人心寒啊。」
「你消消火,别生气……」
老岳父在一旁看着,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以往孝顺儒雅的女婿第一次有这样的怒火,实在是人间罕事,他可不敢悼念以前做馒头剩下的面糊,女婿这些年来的扶持已经是天大的回报了。
「好了,我先出去忙了。」
白木恩看了一眼在坐在地上哭啼着却已经不敢叫嚷的悍妻,冷哼着说:「你若还想留在我白家,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我告诉你,我白木恩答应你不纳妾不藏娇,一辈子我都不会让别的女人进我家门,但这次若你若敢胡搞蛮缠,到时就别怪我不念夫妻旧情给你一纸休书,别当我开玩笑。」
话一说完,白木恩顿时挥袖而去,堂内之人,别说岳父一家和伙计们,就连原本哭闹不止的胖女人都傻了。多少年了,他们第一次看到白木恩发脾气,一时之间实在震撼无比,甚至有人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怀疑这是不是做梦。
高济堂白神医第一次的发火,甚至比药屍出现更传奇,一时之间消息传得可是沸沸扬扬,成了杭州城里极具爆炸性的八卦消息,让不少人吓得下巴脱臼。
而此时,西湖上的一栋小院内,篱笆墙内,芭蕉树下,萧九忐忑不安的坐着,抿着杯里的茶,却品不出任何滋味,杨存坐在他的对面冷笑着说:「好了,到此你总该可以言明了吧。」
「公爷,何时购置这座清幽之所?」
萧九没回答,却疑惑的看着杨存,眼里隐约有些震惊。
「住一品楼是故意让赵沁云知道我的行踪。」
杨存摇了摇头说:「我那国公府似乎太过招摇,杭州我可是人生地不熟,当然得多采购几处产业,才方便到处游山玩水。」
「您心计太深了。」
萧九沉吟着,苦笑一下。
「我只想知道你当初为何要对付高家?上杨存也不多言,微微沉默一下,突然的一问倒是让萧九有些惊慌。
「为钱为权,高家都没这个价值吧。」
杨存冷笑着,语气更是说不出的阴寒:「传闻中你津门巡抚时堕落无章,贪财好色。好色是每一个男人的通病,不过嘛……那时候的高怜心年纪似乎也太小了吧?即使你萧九真是好色之徒,又怎么可能对那样的孩子起色心?」
萧九还没说话,杨存又沉着脸说:「我稍微查了一下,你萧家虽然人口众多,可一门妻妾却大多都是良家女子,被你强抢者不下三,虽说你多有贪墨,但津门却治理得很不错。那阿谀奉承之态与你在外界狼借的声名似乎是刻意为之一样,叫人不得不起疑。」
「您想知道什么?」
萧九愣了半晌,最后苦笑着叹息一声。
「那几年你在津门干了什么我不想知道。」
杨存轻蔑的说:「其实无非是帮定王筹集粮饷,还有买卖那些矿藏,从中炼制兵器而已。」
「您说得没错。」
萧九神色突然有点豁达,点了点头说:「公爷果然明察秋毫,那几年里,萧某借昏庸度日之名行那无耻无德之事,只为的是在百忙中抽空掩人耳目完成定王爷对我的嘱托。」
「萧九,你是个聪明人。」
杨存面无表情的说:「从津门一别时你故意摆出昏庸无能的模样给我看,那副模样你已经摆了这么多年,为了不惹人起疑,你受尽骂名,而现在又落得如此下场,家破人亡,可笑你这叛逆的愚忠。」
「公爷有话就直言吧。」
萧九面露凄苦,苦笑着说:「现在的萧九在您眼里不过是草芥一般的蝼蚁而已,从您肯放过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说吧,您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的倒是不少。」
杨存缓缓站了起来,背负着双手看着萧九,冷冷的说:「不过我现在只想知道一点,是谁救了你?让你活着的理由又是什么?无缘无故劫天牢绝不是老谋深算的定王所为,他竟然抛弃你这个棋子,那断然不会让你活着。现在的你除了利用价值之外,谁又肯为了你这个惹龙颜大怒的钦犯冒这么大的风险?」
「您……太可怕了。」
萧九听闻这一问,顿时满头冷汗,话都说不出来了。
「可怕?我可怕?还是你们可怕?」
杨存冷笑一声,自己不过只想做一个逍遥之人,可自从到了津门那一刻、迈进皇宫那时开始,无数的麻烦就开始找上门来。可怕吗?如果没半点心机的话,恐怕自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更加扑朔迷离的一切。
「有些话似乎不方便说吧……」
萧九开口欲言的时候,突然浑身一僵。
「高家的事是怎么回事?」
杨存沉吟半晌,眼神已经变得越来越冰冷。
「高家,唉……」
萧九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并不言语。
见萧九欲言又止的模样,杨存心中的疑惑更甚。看来高家的背景远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到底什么原因让堂堂大华国的定王调遣心腹爱将萧九下令格杀,因此惹来灭门之祸。
而更奇怪的是,高家灭门之后,独独留下高怜心一人。萧九虽然与杨存未曾深交,为人城府也隐藏得很深,但是杨存知道,以萧九心狠手辣、行事滴水不漏的个性,怎会留下高怜心这个活口?
杨存沉吟片刻,转过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萧九,拿起桌子上的香茶轻抿一口,开口说道:「事到如今,你萧九已经不是定王的手下,落得如斯下场,也全拜你昔日主人定王之手,你还有什么不好说?还有什么顾虑?难道到了这般田地,你还要忠心耿耿为你的仇人保守秘密吗?」
「我萧九恨不得喝他赵元清的血,一刀一刀将他的肉割下来,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难泄我心头之恨,难慰我全家在天之灵。」
想起妻儿老小的惨死、全家的惨祸、定王的虚伪,萧九握紧拳头,双目赤红,状若疯狂。
看来他对定王已经恨之入骨,哪怕现在要他用自己的命换定王的命,他也在所不惜,只是这有可能吗?
「那还有什么不能说?」
杨存步步紧逼,双眼冰冷的看着萧九,大喝道:「难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楼阁本应春意盎然,阳光明媚,此刻却已布满阴云。杨存的一声大喝将林间小鸟吓得四处奔飞。
其实杨存更急切着知道高家之死,还有救了萧九的那群黑衣人到底是谁。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布满层层迷雾,不是杨存想多管闲事,而是自己已经身陷这个漩涡中,而高怜心更被自己视为妻子,所以这件事他不能不管。拨开这些迷雾的线索就是眼前曾经位高权重、如今却沦为阶下囚的萧九。
「公爷为何杀我?」
萧九疑惑的问道「就凭你是我未来妻子的杀父仇人,这个理由总该够了吧。」
说到最后,杨存眼中甚至露出一丝杀气。
然而萧九却丝毫没有被杨存吓住的迹象,而是面露凄惨之色,苦笑一声:「现在的我贱命一条,支撑我活下去的唯有对定王的仇恨。公爷若要取我的命,待萧九报得血海深仇之日,尽管拿去便是。」
萧九话锋一转,缓缓说道:「况且,我知道公爷现在根本不想杀我。公爷,我萧九好歹也混迹官场几十年,威迫恐吓这一招对我萧九没用,我知道公爷现在急迫想知道事情的缘由,但萧九实在不便告知,请公爷原谅。」
杨存心里苦笑一声,直翻白眼不愧是混迹官场的老狐狸,就算现在沦为阶下囚、砧板上的鱼肉,眼睛依旧那么犀利,城府依旧那么深,怎么吓也吓不住。
杨存见技法被萧九拆穿,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双手耸肩,「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本王在你口中套不出任何秘密,只好杀了你拿去喂狗。至於你的大仇,你下辈子再报吧!」
「呃……」
杨存的一句话让萧九睁大了眼睛,张大着嘴,惊讶看着杨存。
看着萧九吃瘪的样子,杨存打心底出了一口气。就算小花招弄不死你,我也要吓吓你,不然我堂堂国公爷的面子还不掉得满地都是?
萧九苦笑一声,这国公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有时比混迹官场许多年的老狐狸还老谋深算,有时又像是市井中的地痞无赖,这种阴招损招一并招呼,一点国公的架子都没有,偏偏自己就是难以看透这样的人。
萧九知道今天若是不交代一点事情,这国公爷恐怕会咬住自己不放。万一杀了自己,明儿谁能照顾?血海深仇又如何得报?
「公爷难道就不觉得奇怪,高家被灭满门,为何独独留下公爷夫人一人,难道我萧九是如此疏忽之人?」
萧九苦笑着开口对杨存询问道。
「为什么?」
见萧九松口,杨存自然打蛇随棍上。
「因为高老太爷对我萧某、萧家有恩。」
「噗……」
杨存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虽然心中早有预感是萧九故意放走高怜心。可却没想到高家对萧九居然有恩。这件事越来越复杂,高家居然也和萧九扯上关系,越来越扑朔迷离。
「在接到定王的灭口命令之时,我知道高家的命运早已注定。我若不动手,违背定王爷的命令,那么被灭门的就一定是我萧家。」
说到这里,萧九惭愧的低下了头,「所以为求自保,你就杀了高家全家?」
杨存摇了摇头。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荣华富贵出卖兄弟亲人,更别说萧九,在全家老小的性命面前,这一点点的恩情就显得微不足道。
杨存想起前世和现在身处的这个年代,不禁黯然,虽然年代不同,可人心依旧。
萧九顿了顿,接着往下说:「而后我得知高老太爷还有一位孙女,也就是公爷的夫人,她并没有在那场横祸中牺牲。萧某便命张妈妈照顾高小姐,为了掩人耳目。萧某偷偷给了张妈妈一笔钱,开起青楼,悄悄将高小姐养育成人。」
杨存轻笑:「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告诉我你是我夫人的救命恩人,要我饶你一命?」
杨存摆了摆手,阻止萧九准备开口继续说下去:「也罢,我也知道你是奉了定王之命,身不由己。这件事先摆一边,我想知道救你的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谁?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不简单。」
萧九苦笑:「公爷果然慧眼如炬,这也正是我不能告诉公爷的原因。他们是谁,其实我也不清楚,有可能是容王的人,有可能是镇王的人,但也有可能是……」
「是什么?别卖关子。」
杨存加紧询问道。
萧九不语,手缓缓上抬,指了指天,神情严肃。
「嘶……」
杨存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连手中的杯子都握不稳,天?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