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第六章 老鼠进城
清晨,朝阳初升之时。
在金陵城外的荒野上,一个矮小的生物,正遥遥望着远处的金陵,脸
上的表情充满悲凉。
它的身高,不过尺余,刚好达到人类小腿的高度,用两条后腿,坚定
地站在沙土之上;身上的毛乱蓬蓬的,上面还沾满了尘土,一副满身风尘
的模样。带有尖嘴和胡须的小脸上,满是犹豫的神情,却狠狠咬着尖牙,
悄悄磨动,在一阵令人胆寒的吱吱磨牙声中,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凝得
坚定起来,最后狠狠一咬牙,迈开大步,向前踏去,便要勇敢地踏入金
陵,为了大王的大业,做出一份应有的贡献!
可是,鼠将的脚刚刚踏出一步,便陡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变
得悲壮万分,面颊的肌肉轻轻扭动着,一行浊泪自左眼缓缓流了下来。
它尖尖的嘴巴缓缓张开,带着无限的悲凉,狠狠咬着牙,喃喃说出了
一句让人感动的话语——
「好痛!!!」
它的鼠头,慢慢地转了过去,带着无限的愤恨,怒视着站在自己身
后,那满面友爱表情的猴子。
一只猴子,笔直地站在它的身后,眼睛不眨不眨地看着它,浓浓的关
爱之情自它的猴眼中射了出来,默默地看着鼠将。而它的一只脚,微微前
伸,刚好踏在老鼠那肥大的尾巴上面,中趾尖尖的指甲恰好压住鼠尾的根
部,直深入地下的沙土之中。
鼠将回转身子,恨恨地看着它,咬牙问道:「猴子,你在做什么?」
猴将静静地看着它,滑稽的猴脸上满是让人感动的兄弟友爱之情,颤
声道:「因为你要出征,我舍不得你,所以要亲自前来送你进城!」
它的声音,十分悲凉空旷,让鼠将听得不由鼠鼻一酸,感觉它的猴爪
在激动的心情下,用力更大,让鼠尾根部,更是酸痛难忍。
狂风自旷野上刮过,吹动猴子周身的毛发,簌簌作响。这站在旷野中
的猴子,显得如此苍凉痛苦。
它的猴脸,已经开始剧烈地扭曲起来,泪水自它的双眼中,缓缓流
下,低头看着与它相对流泪的鼠将,动情地说出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话:
「是谁踩我尾巴?!」
它的猴头,蓦然转了过去,怒视着身后的一头老牛,脸上悲愤的表
情,与被踩了尾巴的鼠将,别无二致。
那头老牛,身高却要比它高得多,前蹄坚硬,带着老牛超绝的体重,
狠狠地踩在长长的猴尾之上,直将猴尾中间那一部分深深踩进了沙土之
中。
那头老牛,用它憨厚的眼神,无辜地看着愤怒的猴将,缓缓张开牛
口,嘿嘿奸笑道:「我看你们踩来踩去很好玩,想着你一定也喜欢被人踩
尾巴,所以就来帮帮你!」
在最前面的鼠将,双爪抓紧尾根,用力抽出尖尖猴脚爪下的长尾巴,
解恨地冷笑道:「黄雀捕蝉,老牛在后,果然是恶人自有……那个善人
磨!」
猴将怒视了老牛一阵,又回过头,轻蔑地瞪着鼠将,磨牙道:「连成
语都会说错,怪不得人都说鼠目寸光!」
鼠将鼠目泛红,怒道:「你一大早跑来欺负人,还敢说我!我知道你
是没当上第一,心里不高兴,可是大王发下来的命令,你敢说有什么不对
吗?」
猴将怒道:「什么不高兴,欺负人,我这是本着兄弟友爱之情,跑来
送行的,谁知你鼠咬吕洞宾,不识好猴心!」
它转过头,又怒视着牛将,咬牙道:「你这头老牛,整天骑在老子的
头上,今天又跑来搅野火!要不是你的牛尾巴太短,我一定得去踩上一
踩!」
挨了这顿骂,老牛脸上一点都没变色,脸上的表情反而充满了对它的
关切,嘿嘿奸笑道:「猴子别生气,回头我请你吃清蒸猴尾,怎么样?」
它坚硬的牛蹄,在沙地上狠狠磨着转了个圈,但见猴将脸上的泪水,
刷地奔流而下,仰头向天,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惨叫!
老牛憨厚地奸笑着,正要出言安慰猴将,忽然牛脸上表情一变,回过
头,看着吊在自己尾巴上打秋千的白兔,怒道:「兔子,你在干什么?」
一只大小如同普通白兔的兔子四足并用,紧紧抓住它的牛尾,吊在上
面笑道:「你们踩吧,我也踩一踩玩上一玩!」
在后面,一只身材壮硕魁梧的老虎也伸出尖利的脚爪来,狞笑道:
「今天是踩尾巴大会吗?看来我不踩也说不过去了!」
它抬腿便来踩兔子尾巴,可惜踩了几脚也未踩到,不由怒气上涌,狠
狠一脚向兔子的屁股踹过去,却被兔子灵活地一闪,那一脚正踹在牛将的
腿上,痛得它一声大叫,哞哞地震响在旷野之上。
就在老牛被虎爪踹得一个趔趄之际,猴将趁机将自己的长尾巴收回
来,悲痛地抱在怀里,脸上流淌着愤怒的泪水,厉声喝道:「别闹了!大
王命令我们五个一起去进攻金陵,你们倒窝里斗起来,象什么样子!」
兔将此时已经跳到牛将的背上,跳着舞尖声大笑道:「你还说!不是
你第一个跑去欺负老鼠的吗?再说不是我们一起进攻,是老鼠最得大王宠
信,让它最先去进攻,你不要搞错了!」
猴将闻言更是恼怒,心里暗道:「我在金陵演出了那么久,对金陵最
是熟悉,凭什么要把这个立功的机会让给老鼠!要是老虎抢去这个机会也
就算了,可是现在老鼠这个小不点也开始耀武扬威了,以后还有我的好日
子过吗?」
它的目光,斜斜地落在鼠将的身上,鄙视道:「大王一定是搞错了,
怎么会派这种小东西去金陵打头阵?」
虎将在后面大喝道:「不错!这么小的东西,能有什么用!还不如派
出一员虎将,一举攻下金陵,让那些人类知道我们妖族的厉害!」
牛将也憨厚地冷笑道:「就是就是,让这种小东西进城,只怕一个照
面,就被人类的马给踩死了!再怎么说,也该派一个大些的妖将进城,免
得丢了我东山的面子!」
说着话,又伸蹄去踩猴将的尾巴,吓得猴将慌忙将尾巴向旁一甩,躲
开了牛蹄。
兔将站在它的身上,摸着胡须冷笑道:「人家正受大王宠信,你说这
么多,有什么用!没办法,就算丢了我们大家的面子,也只有让它先去
了!谁让我们不会溜须拍马呢!」
猴将的尾巴,刚才被踩得生疼,现在一甩,更是难受得钻心刺骨,心
中怒气勃发,却不敢向法力强大的牛将泄火,飞起一脚,将面前的老鼠踢
飞,怒道:「真丢脸!凭什么让它先打第一阵!」
鼠将那胖胖的身子,被踢得飞上半空,随后又重重落下,在地面上,
摔成了一团。
它费力地爬了起来,回头怒视着猴将,紧咬尖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话:「猴子,你是一定要找麻烦,是不是?」
猴将怒道:「废话!我什么找麻烦,我是本着兄弟友爱之心,对你谆
谆教导,免得你一步走错,一失足成千古恨……」
话未说完,便见鼠将满面怒色,伸手到口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
啸!
眨眼间,在地面上的大小洞窟中,都探出了尖尖的老鼠脑袋,叽叽吱
吱地乱叫着,互相用鼠语传递着资讯。
猴将脸色微变,向后退了一步,怒道:「老鼠,你想怎么样?找帮手
来我就会怕你吗?」
鼠将怒视着他,伸手向前一指,吱地一声大叫,便见满地老鼠,迅速
从洞中跳出,顺着鼠将的手势,疯狂地向猴将冲去!
纵然猴子身形较大,也禁不住成百上千只老鼠猛撞,轰然倒地,被一
大群老鼠站在身上,挥动小小的鼠拳,狠狠地打在猴将的身上!
先前那只最大的老鼠见同族一举奏功,也跳了过来,先施了个法术,
让猴将浑身无力,又命令部下老鼠一鼠抓住它一只猴指,让猴将无法捏法
诀念咒,自己跳上猴头,挥起老拳,狠狠地砸在猴头之上。
它生怕东山鬼王怪责,也不敢用尖利鼠牙伤了猴将,只带领大批部
下,挥动鼠拳狠砸在它的头上,一边打一边怒骂,还不时跳起来在猴头上
猛踩泄愤。
被几百上千的小拳头打在身上,纵使是比老鼠大得多的猴子也禁受不
住,痛得周身酸痛,连声哀叫,当场被那群大老鼠按在地上一顿胖捧,直
打得昏了过去。
后面三个妖将都脸上变色,不由向后退了几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
场火拼,想不到一向贼眉鼠眼、躲在地下不敢出来的鼠将还有这等刚烈脾
气和本领。
鼠将骑在猴头上狠狠乱打了一顿,将一直以来受同伙欺压的火气大肆
发泄一阵,犹自不足,跳起来振臂高呼道:「东山鬼王万岁!为了东山鬼
王,我们可以抛头颅,洒热血,不断地前进,前进!打倒一切敢於我们为
敌的家伙!」
豪情壮志,如烈火一般,在他小小的心胸中燃烧。鼠将狂跳起来,望
着太阳振臂大喊,淩云壮志,直冲云霄!
它缓缓转过身,怒目看向几个站在一边瞠目结舌的同伴妖将,冷冷地
哼了一声,转身大步向金陵城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怒吼道:「既然大
王派我做了这件事,我就一定要替大王扮好,以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就算
是粉身碎骨,也绝不后悔!」
那些老鼠们都用后肢直立起来,看着自己慷慨走向人类城市的头领,
小小的鼠眼中,都不禁热泪盈眶!
这冲天豪情,影响到的不仅仅是老鼠而已。旁边几个妖将,也是深受
触动,若有所思。
其中受到触动最大的,莫过於虎将了。听到鼠将的壮志豪言,他不禁
虎躯一震,举目远眺,只见在通红的朝阳映照之下,那渺小的身影显得如
此伟岸,竟然隐隐散发出王者之气。。。。
※※※
在金陵城中,一处民宅之内,传出了女子哀伤的哭泣之声。
一个头陀缓步走到那处民宅之前,仰头看去,却见那处民宅也是高宅
大院,显然是富裕人家。只是门前挂着白幡,看上去是正在办丧事。
那个年轻头陀摇头叹息,走上前去,轻轻叩门,扬声道:「请问里面
有人吗?」
里面哭声渐息,停了一会,院门打开,一个美貌女子出来开门,红肿
着双眼,仔细地看着那个头陀,问道:「请问大师到此,有何贵干?」
那头陀抬手撩开自己脸上遮掩的乱发,仔细打量着开门的女子。但见
此女一身素妆,戴着重孝,似是双十年华的模样,容貌清丽至极,简直可
以说是美若天仙,身材也是窈窕性感,衬着素衣,更显清丽诱人。
她的头上,青丝云鬓乌黑发亮,上面紮着白色的带子,束住了头发,
因为哭泣而微微有些松开,发髻上还戴着一朵白花。
她此时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已经哭得似水蜜桃一般,红肿起来,却更
显得俏丽娇弱,惹人怜惜。
头陀双掌合十,躬身行礼,温声道:「请问夫人,此处可是许仙居士
的家中么?贫僧前日曾与居士有一面之缘,今日路过金陵,特来拜会。」
听到亡夫的名字,那带孝美女眼圈又红了起来,努力抑制住流泪的冲
动,颤声道:「承大师挂怀,先夫命薄,已在五天前去世了。」
头陀惊道:「真有此事!前者我见到许仙居士,只觉他面带黑气,似
被妖孽缠身,因此一直挂念。想不到今天到此,才知道他竟然真的出事
了!不知可下葬否?」
带孝美女掩面哭道:「现在还未下葬。只待七日之后,再行下葬之
礼。」
头陀合什叹息道:「既如此,不知夫人可否允许小僧进去看一眼,向
许仙居士的灵位行个礼么?」
素妆女子红着眼圈,点头答应,带着他走进灵堂。
头陀举目观瞧,但见灵堂之内,到处悬挂着白幡,一片凄惨景象。屋
中却没有别人,只有那女子一人,在此守灵。
头陀在灵牌之前,合什为礼,口中喃喃念诵一段经文,为许仙超度,
望他早日前去投胎,千万不可滞留尘世,做了他人的电灯泡。
以他的法力,便是许仙含冤而死,做了冤鬼滞留金陵阴地,也能轻易
超脱他前去投胎转世。何况许仙早已病亡,鬼魂说不定也都被黑白无常带
去,只怕早就转世为人了,他念这一段经文,也只是略尽人事,以防万一
而已。
素妆女子站在一旁,看得心酸,不由掩面哭泣起来。
头陀念完了经文,回身叹息道:「小僧既然到此,遇见了夫人,便是
有缘。敢问夫人,可是姓白,名讳上素下贞的么?」
白素贞面现惊色,拭泪疑道:「大师如何知道小女子的闺名,敢是先
夫告诉你的么?」
头陀点头微笑,心中暗自感叹道:「果然历史还是有它的偶然性和必
然性的啊,白素贞要嫁许仙,这已经是天命注定的了!」
看着他乱发掩盖下的俊俏容颜,白素贞美目之中,忽然闪过一丝疑
色,轻声问道:「请问大师,法号为何,在哪座寺庙出家?」
头陀合什微笑道:「小僧四海为家,不过是一个孤苦的行脚僧人。至
於法号么,贫僧法海,请娘子多加指教!」
白素贞面现惊色,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法海?」
头陀点头微笑,沉声道:「娘子听到贫僧法号,可有些惊讶么?」
白素贞凄美的面庞上,忽然消失了悲痛之色,化为一片冰冷,望着这
年轻头陀,冷冷一笑,淡然道:「妾身惊讶,不是因为大师的法号,而是
因为大师笑得这么奇怪,让妾身想起一个人来!」
头陀不动声色,淡淡地道:「哦?不知贫僧的笑容,能让娘子想起什
么人来?」
白素贞冷笑道:「那个人,却是一个油嘴滑舌,只会调戏女子的轻薄
之徒!据妾身所闻,那个人的笑容,便是这般邪邪的,和大师一般无
二!」
头陀一怔,抬起头看着这冰雪聪明的清丽女子,忽然大笑起来:「娘
子果然厉害,我第一次扮头陀,就被你认出来了!看来还是我扮得不象
啊!」
白素贞唇边露出一丝讥嘲的笑容,淡然道:「妾身虽然见的行脚僧人
不多,可是打扮得象大人这般的,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谁见过,披发头陀
还穿着一双官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