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萧敬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啊。
他一开始,就没想过,真来这儿和佛朗机人海战的。
佛朗机人擅长舟楫,这是人所共知的事,人家的舰船,可以穿越万里,来这大明海域,宁波水师,都追之不及,可见他们对舰船的认知,是何等的强大。
萧敬脸色苍白,身后,指挥舱里,已是乱做了一团。
“什么情况?出了什么事?”
“萧公公,萧公公……”
萧敬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这太监做的真不值,本是说,把那啥玩意割了,这辈子不但能吃饱,还能安安生生一辈子。
可怎么就……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大臣,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外头,有人大吼:“贼舰四艘,太子殿下有令,追击,追击!”
四艘……
马文升脸色蜡黄。
以一敌四。
疯了……居然还上赶子,追上去,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跑啊。
这时候,丰富的知识底蕴,让百官们张口就来:“陛下,不得了,真追上来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依臣愚见,理应退避三舍,伺机待变,待与备倭卫水师会合,再全歼贼舰。”
“陛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啊。”
“陛下,我等宜暂避锋芒,后发制人……”
“所谓……”
弘治皇帝已是震惊了。
他豁然而起。
没有理会百官们的哀嚎。
而是快步走出了指挥舱。
甲板上,几乎已经没有了人烟,只有几个水手,扑哧扑哧的撤下风帆。
远处,也看不到敌船舰影。
想来,是那了望台上,用望远镜的水手观望到的。
整个人间渣滓王不仕号蒸汽船,已是如临大敌。
可是舰船,依旧飞快的行驶,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巨大的船影,在正午的阳光之下,於海面上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海底下的叶轮,在水面下翻出水浪。
方继藩已是疾步而来:“要开战了,请陛下和诸公,立即进入底舱。”
“齐国公你不是说笑吧?”
那梁储快步的上前,真打啊?
方继藩正色道:“前方不远处,就是我大明心腹之患。这些人,就在数日之前,袭击了我们的登州,杀戮我们的军民,烧了我们的水寨,而今,堂而皇之,想要离开,现在,我们距离他们,近在咫尺,陛下已下旨,全力追击,尽歼贼舰,我方继藩受命,岂有避战之理?若今日退缩,我大明的海权,便尽落於贼手,今日他们袭登州,明日就敢袭泉州,到时,天下各州,尽在他们炮口之下。而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来的说笑?”
梁储无语。
马文升急了:“以一敌四,此乃莽夫的行为,大丈夫临机而断,不可鲁莽,不可鲁莽,何况,陛下尚在船上,你方继藩………陛下……陛下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方继藩吃罪的起吗?”
方继藩按剑而立,厉声喝道:“到了这个份上,我方继藩尚有随时以身许国的勇气,陛下自当会以国家社稷为重,岂会退缩。”
所有人都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什么天子哪,位高权重哪,九五之尊哪,这一切,都是在权力框架之内,可出了海,原有的权力框架,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至少,佛朗机人,断然不会理你什么天子。
弘治皇帝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只是一步之遥。
他心里竟有些发毛,下意识的,弘治皇帝推了推眼镜的镜片,他看着方继藩,看着许许多多的人。
萧敬已经跪下了:“陛下……万万以社稷为重。”
群臣纷纷拜倒。
弘治皇帝沉吟了片刻,拂袖:“来都来了……”
丢下了这句话,他返身,走向舱中,留给方继藩一个背影,随后道:“齐国公临机行事,朕与诸卿危亡,尽负卿家了。”
“遵旨!”方继藩几乎要嗷嗷叫起来,恨不得对着群臣大吼一声,来啊,现在老子做主了,谁想下海喂王八。
方继藩按剑回首,大吼:“全速前进!”
………
底舱里。
犹如沙丁鱼罐头一般,密密麻麻的水兵,已是全副武装,手持火铳、刀剑紧张的在昏暗的舱室之中,屏息而待。
武官按刀柄冲进来,大叫:“太子殿下与齐国公有命。”他取出了手令:“今遇佛朗机人,存亡只在旦夕,胜败在一念之间,尔等定当竭力死战,至於赏赐,殿下与齐国公没有说,可本官敬告尔等,陛下和太子,都在咱们的船上。”
沉默。
这阴沉沉的舱中,是一张张漠然的脸。
赏赐,是不必说的。
虽然京里所有人对齐国公人人喊打,可这些水兵们,都是自各卫抽调来的精锐,日夜操练。他们在被征调之前,就十分清楚,跟着齐国公,有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