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眯着眼:“还说不是……你瞒得过我,如若不然,你为何不像陛下建议,用宦官来学医呢?为何偏偏就要女医?”
方继藩凛然正气道:“你懂什么,这叫开风气,殿下看看当今天下,都是男子掌家,男子足不出户,深受理学的荼毒,现如今,不一样了,这天下近半的妇人,竟只依附於男子的身上,百无一用,任人当牛做马。而我方继藩,每每念及如此,都吃不下饭,忧心如焚。现在,虽是有一些妇人,愿意进入作坊,去纺织了,可这些妇人,哪一个不是在背后,为人所嘲笑,又有哪一个,不是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来做工,接济家中呢?至於那些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们,就更不必提了。”
“若是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风气的改变,自是需要徐徐图之,可若是有机会,为何不多做一些尝试。我向陛下提出,在西山书院招募女医,完全是出自,一片赤胆忠心,是为了咱们大明,为了天下苍生,妇人要学医,寻常的女子,是不成的,得识文断字的女子才可以入学,而这样的女子,都是大家闺秀,若连她们,都肯出来学习甚至将来当值,不但能养活自己,还能在人前显赫,未来,她们就会成为榜样。”
朱厚照有点懵,无法理解,为啥老方这么喜欢妇人们出来上值呢?莫非……这家伙有什么怪癖?
方继藩见他一副莫名其妙状,忍不住感慨:“情怀,情怀懂不懂?”
他当然是不懂的。
不说也罢。
方继藩不禁想要仰天长啸,谁知我心?
消息传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要挑人入学了。
这事关宫中贵人们的安危,是天大的事。
而不巧,而今,是家天下。
所以,方继藩这个差事办的,格外的顺畅。
寻常的无知妇人,肯定不能胜任,虽也定下了招考的规矩,可现在显然不存在可能。
可是生源从哪里来?
在方继藩向弘治皇帝提出自己难处的时候,不久,萧敬便取了一份名册来。
这是秀女的名册,每隔几年,宫中都需有一批秀女入宫。
所有人听到秀女二字,自是以为这秀女定是地位卑下的女子,虽然大明有将俘虏的女子诏入宫中为婢的习惯,可这些,都是地位卑下的女婢。
真正的秀女,都是官宦之女,她们到了合适的年龄,会成为备选,此后,再挑选一些优秀的入宫,而这一批秀女,出身较高,往往在宫中的地位,也颇为尊贵,要嘛成为女官,要嘛,是皇帝的嫔妃人选。
自弘治皇帝登基,弘治皇帝没有招纳新的秀女入宫。
可是宫中十二监,依旧还会定期举行添加秀女名册的工作,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方继藩看着名册,心花怒放,这些女子,出身可都不一般,且大多是读过书,至少,对女四书是倒背如流的。
虽是这些官宦们,口口声声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并不是说,他们对自己的女儿,完全不予教育,不学习女四书,如何才能贤良淑德呢?
方继藩美滋滋的点选了百人,而后再将名册交还萧敬,一面吩咐道:“让他们的父母预备好学费,现在时间紧迫,三日之内,要将人送到书院来,让他们放心,我们西山,是正人君子们待的地方,女舍都已营建好了,不会坏了她们的名节。”
萧敬笑呵呵的看着方继藩,这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他看了名册,有些为难道:“只怕人家未必肯来,还要收学费呀?”
“这是钦命,谁敢不来?他敢?”方继藩历来是以野蛮的手段,来提升文明的,对於那些不肯跟着自己一起进步的家伙,绝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要嘛跟着自己一起进步,要嘛就打死他。
萧敬无语:“好,好,好。咱尽力为之。”
方继藩眯着眼:“萧公公,你可别想着糊弄我,我方继藩翻起脸来,可是谁都不认得。”
“啥,啥意思?”萧敬怒了:“齐国公莫非想要威胁咱?咱……咱也不是好欺负的,你去打听打听。”
方继藩便笑,笑的森然:“不必打听了,老子就欺负你!”
萧敬:“……”
碰到这么个完全不讲理的人,萧敬在放了狠话之后,乖乖的住嘴,一脸幽怨的看着方继藩:“不要说笑了,咱们都是为陛下效力,都是讲道理的人。咱去了,此事,一定会有交代的。”
萧敬心里感慨,咱是体面人哪,不和你方继藩计较,咱擅长的是用智慧取胜,谁和你方继藩一样,怎怎呼呼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他匆匆的去见弘治皇帝,将勾选的名册送到弘治皇帝手里。
弘治皇帝看都不看一眼,这涉及到的,乃是性命攸关的问题,御医院那些人,很快就要遣散,女医官的事,必须赶紧着办,一刻都不容耽误。
弘治皇帝不由分说,直接提起了朱笔,画了个圈,而后写了一个‘准’字。
萧敬心里感慨,油水没有了。
本来这等事,油水是最丰厚的,毕竟官宦人家,送女儿入宫去做秀女,尚且都有些为难,何况还是完全没有名分的医官了,这本是收取贿赂的好时机,可惜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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