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欧阳志骂起人来,还是很有水平的。
毕竟,成日读四书五经,读书人骂人的法子,统统学了去,引经据典、旁敲侧击,且作为待诏翰林,接触无数的奏疏和圣旨,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时事了。
因而,既能做到言之有物,又能狠狠批判,吐沫横飞,偶尔,虽然会卡一卡,可这卡的过程,却是欧阳志正气凛然的盯着萧敬,这反而更加强了汉贼不两立的意味。
萧敬胀红了脸,想回嘴。
可偏偏,欧阳志是以忠厚老实本分着称,且是清流中的清流。
萧敬是聪明人,回嘴,反而更坐实了自己奸人的形象。
便索性,可怜巴巴的看着弘治皇帝:“请陛下做主。”
弘治皇帝都差不多忘了,方继藩提的是啥,双方为啥会剑拔弩张了,只听到从三皇五帝开始,似萧敬这样的狗贼,祸国殃民,引发了无数的动乱,心里在推敲着欧阳志所用的词句和文法,心里不禁想,欧阳卿家所用之典,还真是处处精辟啊。
此时见萧敬可怜巴巴的模样,却也生出几分同情。
他微微皱眉:“好啦,这些事,有什么争执的,你们不都是为了佛朗机的事,为朝廷尽忠效力吗?都是劳苦功高,东厂这些日子,整肃之后,确实有了几分模样,所以朕觉得,萧伴伴毕竟是根据线报出发,做出自己的判断,这没什么不好。”
接着,弘治皇帝又道:“至於方继藩,历来对时局,有精确判断,他为国筹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萧伴伴不该在旁诽言,你们哪,都是为朕尽忠,怎么到头来,反而要闹起来呢?不懂规矩。”
各打了五十大板。
萧敬再无冲疑了,忙是拜倒:“陛下,奴婢万死,就请陛下重责奴婢,以儆效尤吧。”
这是以退为进。
表面上是主动认错,既然萧敬认了错,还自请处罚,你方继藩要不要请罪,要不要认错?
方继藩抬头看着房梁。
认罪,认啥罪?管我什么事?
冲疑了片刻,欧阳志醒悟过来,道:“陛下,是臣万死,请陛下治罪!”
弘治皇帝看着争先恐后的二人,忍不住道:“你们都说自己有罪,好啊,朕倒要听听,你们有什么罪。”
萧敬道:“奴婢不该质疑方都尉,方都尉乃当朝驸马爷,奴婢是什么东西,也敢质疑他。”
他说的可怜巴巴。
可他不服气啊。
我萧敬平时没得罪人吧,见人就笑对吧,方才也不过是回应一下方都尉对厂卫的质疑,你们骂咱做啥,咱也是要脸的人。
所以他的话里,带着几分怨愤,说来说去,不就是奴婢身份低下嘛。
弘治皇帝脸色缓和,毕竟是打小就在自己跟前的人,刚想要说:“起来吧,不要自哀自怨……”
却在此时,外头有宦官匆匆进来,气喘吁吁:“陛下,广东布政使司有奏。”
此次这小小的不和谐,本来刘健等人看的津津有味。
自打方继藩把皇孙弄去了西山,他们可没少受罪,心里怨哪。
尤其是刘健。
你弄就弄吧,我首辅大学士,压一压。
可结果呢,方继藩居然让刘杰去照看皇孙,这本是好事啊,毕竟这皇孙乃是大明的未来,将来刘杰的前途,或许不可限量。
可这么一折腾,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说是他刘健有私心,这根本就是首辅大学士和太子、驸马的图谋,首辅大学士得了这么大的好处,怎么没有勾结太子呢?
面对这些质疑,刘健真是焦头烂额,毕竟,刘健是一个希望名垂青史之人,是想给自己身后留个好名声的,这显然,是私德有亏,这是人生的污点哪。
所以,看方继藩闹腾,刘健等人,都是冷眼旁观,得和方继藩划清界限才好。
此时听那宦官说广东布政使司有奏,都是懵了。
广东……能有什么大事?
弘治皇帝诧异的看了那小宦官一眼,顾不上萧敬和欧阳志了。
“何事?”
这宦官拜下:“有三艘佛朗机舰船,自称是触礁进水,船体毁坏严重,大批的货物,需登岸晒干,修缮船只,因而,至香山县登岸,请求香山县令协助,香山县令无计可施,上奏广东布政使司,布政使司只好暂时令他们上岸安顿,同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