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此处,刘健几乎是豁然而起。
他呼吸急促起来。
“这两千士子,都是交趾人?”
李东阳觉得蹊跷,立即接了急报,一目十行看过去。
他几乎和谢迁都是异口同声道:“不是交趾人,还能是哪里人?”
两千多个读书人哪,平白的变出了两千多个读书人,且追随着王守仁前去平叛,还获得了大捷。
这些读书人,真是允文允武,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是能识文断字之人。
“这就是教化啊!”刘健不禁感慨:“这王守仁,真是天纵其才。”
“可是……”刘健想起了什么:“可是……陛下他,下诏罪己了。”
“……”
刘健懵了。
他看着李东阳,李东阳看着谢迁,谢迁看着刘健。
三人……沉默了。
卧槽!
“立即,让人撤下所有昭告,统统撤了!陛下在哪里?”
外头早有书吏来:“陛下刚去崇文殿,与太子一道,在听翰林们讲授经义。”
刘健一摸额头,不错,今日确实是筳讲的日子。
他风风火火的道:“去崇文殿,此乃天大的喜讯。”
…………
崇文殿里,弘治皇帝显得无精打采。
朱厚照也忍不住,打着哈欠。
翰林们早已就坐。
似乎,翰林们对於当下的时事,很感兴趣。
率先出班的翰林侍讲学士杨雅,先行了礼,没有讲授上一次说到了一半的《中庸》,而是笑吟吟的道:“陛下今颁诏书,臣已看过了。陛下能勇於承认疏失,令臣甚是欣慰,陛下圣德啊。”
朱厚照乐了:“父皇可不是圣德吗?难道你还敢说父皇昏庸?”
弘治皇帝白了朱厚照一眼,面无表情,这个圣德,听得挺难受的,只听说过皇帝文治武功,是圣德。没听说过,下诏罪己,也成了圣德的。
弘治皇帝只淡淡道:“嗯。”
“不过,老臣以为,交趾的局面,过於复杂,大明兼并交趾,未必是好事,毕竟,汉蛮有别,这交趾的百姓,不通教化,兼并交趾,朝廷反而是得不偿失。”
弘治皇帝低着头,今日他懒得去和翰林们计较这个,只是道:“噢,朕记下了。”
杨雅却更觉得来了劲头:“当初文皇帝的前车之鉴,陛下不可不察。”
弘治皇帝皱眉,便抬头,看了众翰林一眼,翰林们都纷纷颔首点头。
虽是马后炮,可现在看来,还不如自交趾撤军更为妥当,交趾不服教化,留之何用?
弘治皇帝今日心情不好,忍不住道:“这教化,不正是卿等的职责吗?所谓有教无类,朕敕卿等为翰林,卿等……不,哪怕是有了功名的读书人,还有这朝中的清流,都自称是圣人门下,难道不正负有教化之责?可是朕不见卿等悉心教化百姓,却是冷嘲热讽,阳奉阴违,今日说孺子不可教化,明日说,蛮夷不可教化。那么,还有什么人,可以教化?”
泥人也有三分火。
本来弘治皇帝便烦躁无比,谁料这些人,竟还在此事上做文章。
那杨雅听罢,脸色惨然,吓得面如土色,忙是跪拜在地,眼睛通红,痛哭道:“陛下何以口出如此诛心之词,老臣不过是仗义执言而已。古来圣君,都是广开言路……”
弘治皇帝道:“这意思是,朕不广开言路,便是昏君?”
“臣不敢,臣……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是为了陛下啊。交趾非别处,他们是蛮夷,岂知圣人经典,陛下已委提学官至交趾,可交趾士人,可曾有对大明哪怕是有丝毫的归附之心吗?这,非是臣等无能啊,而是臣等有心无力……”
弘治皇帝冷哼,脸色缓和了许多。
许多翰林脸色都惨然起来。
今日陛下无故发火,虽骂的乃是杨雅,可这诛心之词,又何尝不是骂自己呢。
这是责怪自己这些人,没有为君分忧,反而絮絮叨叨啊。
许多人心里不服气,觉得陛下对大臣,过於苛责。
弘治皇帝却依旧冷着脸,凝视着杨雅:“有心无力,朕倒是听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卿等乃是国之栋梁,却为何,学这朝外的腐儒们一般,不为朕分忧却也罢了,竟在此给朕泼凉水?”
“臣以为……”杨雅想了想:“臣以为这交趾的教化,是有前车之鉴的,只怕程朱复生,怕也是莫可奈何。”
弘治皇帝一听程朱二字,立即闭上嘴。
堂堂天子,总不能说程朱两位圣贤无能吧。
朱厚照只坐一旁,面带冷笑:“那是你们不懂什么是教化!”
杨雅一愣,心说太子殿下这是啥意思?我乃翰林清流,科举榜眼出身,会不如殿下懂?
他想怼一下太子,可终於没开口,只老脸憋得通红。
沈文站在一旁,这个翰林大学士,实是苦差事,一方面,不能让翰林官们受委屈,毕竟自己是清流首领,另一方面,作为皇亲,他也必须顾虑皇家的体面,夹在中间,真是左右不是人。
弘治皇帝冷哼一声,豁然而起:“今日的筳讲,就说到此吧。”
“对,说到此,以后也不来了!”朱厚照求之不得,忙不迭的站起来,难得向来脾气极好的父皇动了肝火,朱厚照乐於挑拨离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