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继藩总有本事,能够见缝插针的让气氛活跃起来。
这一点,可能是与生俱来的。
杨廷和去球了,这对於有的人而言,是有点伤感的事,兔死狐悲。
可对方继藩而言,却是天大的好事,你看,不是说好了清流官眼里,功名利禄乃浮云吗?现在真成浮云了,名声臭了,功名没了,俸禄也没了,也算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求仁得仁。
称颂之后,弘治皇帝凝视着朱厚照,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在士林之中,不被人看好的太子,却在真正的民间,有这样大的声望?
竟是到了不知尧舜,而只知太子的地步?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是自己的儿子啊,平时对他总是各种嫌弃,隔三差五,有人前来状告太子荒唐之事,可哪里知道,朕竟不如他。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可最终,还是被喜悦所占据。
“太子……”
“儿臣在。”
朱厚照挺高兴的。
他觉得父皇的声音有些颤。
抬头,却见父皇的鼻子有些红。
哭鼻子了,没前途啊。
可没来由的,朱厚照也觉得心里一酸。
曾几何时,自己总被人当做孩子一般看待,父皇对自己不是失望,便是吹胡子瞪眼,今日,正好让他开了眼,知道了俺太子的厉害。
不易啊。
真的不易啊。
朱厚照忍不住眼角的余光,扫了方继藩的一眼,老方还是不错的,没有老方,自没有西山,不会有镇国府,不会有书院,不会有屯田卫,不会有备倭卫和飞球卫;这个家伙……算了,切了本宫的那笔帐,便一笔勾销吧,两清了。
弘治皇帝手指着朱厚照:“人人都说尧舜,可尧舜太过久远,百姓们的眼睛,却比你们亮堂。自然,太子本不该自比尧舜,可刘杰数人,深入民间,他们是溜须拍马吗?朕看,不尽然。在朕看来,能服众人的,就是尧舜;能安天下的人,即尧舜;能让百姓们吃饱穿暖,让他们的子弟接受教化的,自然也是尧舜!自炎黄以降,古之圣君,无不爱民亲民,使百姓富足,而百姓自然视其为腹心。”
弘治皇帝叹了口气:“刘五六的话,朕听了,心疼,朕与卿等,在此高谈尧舜,而刘五六所思所想,不过是活着而已,为何?正因为卿等与朕谈多了尧舜,成日将尧舜挂在了嘴边,却忘了,尧舜的本质,在於躬亲力行。《中庸》曰:圣人以身体之,力行近乎仁也。便是此理。”
百官默然。
那些方才还振振有词的人,乖乖的将自己脑袋埋进了沙子里,这时候却是绝不敢出来反驳的。
弘治皇帝手指着朱厚照:“太子,乃是朕麟儿也,朕得此儿,乃祖宗之幸,也是天下百姓之幸!”
此言一出。
算是一锤定音了。
太子是不是尧舜,这可以暂且不论,但是至少,太子他尊崇的,正是尧舜的行为,是尧舜的学习者,同时,也做出了成绩。
所以,弘治皇帝表示,太子已从逆子,升格为了麟儿,相当於破烂的青铜剑,升级为史诗级青铜剑。先婚厚爱
朱厚照一听,顿时感动了。
这辈子没有得过这么高的评价,眼眶一红,眼泪婆娑,於是忙昂起头,他是骄傲的人,男儿大丈夫,众目睽睽,如何能流泪呢?
弘治皇帝颇有感触:“定远候辅佐太子,也是功不可没啊,此子……”弘治皇帝笑了,这一次,他算是彻底的放心了,当初将太子身边安排上方继藩,是有些冒险的,此后虽越发深信自己的决定,可偶尔,还会有所担心。
现在,再没有什么疑虑了,弘治皇帝道:“方继藩,你上来……”
方继藩比朱厚照谦虚的多了,板着脸:“臣……”
弘治皇帝压手,示意方继藩闭嘴,而后道:“这也是朕之麒麟儿也。”
方继藩表示,我爹无话可说。
当然,这里的麒麟儿,有其他的隐喻。
大抵就是这个孩子有出息,嗯,在我眼里,所以他跟我儿子一样。
群臣默不作声,没啥反应。
对许多清流而言,今天你们姓朱的和姓方的怎么说都有理,你说啥我都认了,这一次算是真正的认栽了,毕竟,口舌再厉害,再能引经据典,能跟身后站着十数万的刘五六的人去辩论吗?人家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你。
朱厚照甚为感慨,方继藩也觉得很不容易,当初拜张皇后为姑母,这事儿,后来也就淡忘了,主要是他不想认亲了,他觉得公主殿下是不错的人,表哥表妹虽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主流,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可对方继藩而言,他还是觉得有点膈应,毕竟我方继藩是三观很正的人哪。
因而,他也极少提这事,甚至还有点怕张皇后啥时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