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要详查,还要查有实据,此事牵涉甚大,恐有伤国体,决不可简慢!”刘健严厉训斥。
“是,下官明白了。”
“……”
那王芳,抿着唇,感到更懵了。
来之前,他是很愉快的,总算能搞出一个惊动动地的大事了。
所以他认为,只要自己当廷提出无数的证据,刘公势必战战兢兢,在自己的义正言辞之下,或恼羞成怒,或是汗颜,而自己自是挥斥方遒,自此之后,天下谁不知有一个铁嘴王芳。
可现在……不对味啊。
怎么搞得好像刘公比自己还要义正言辞?自己铮铮铁骨的风采,一丁点也没显露出来,倒是刘公作为辅倒是摆出了铁面无私的样子。
他显得很尴尬,无奈地看着被教训的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之下,是右都御史;右都御史之下,是副都御史;副都御史之下,是佥都御史;佥都御史下头还有分设的监察御史;而这监察御史下头,才是他这寻常的小御史。
他和左都御史之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刘公被他质疑,连反驳都懒得反驳他,却是拎出自己上官的上官的上官一通问责,看着自己上官的上官的上官,被训斥的跟哈巴狗一样抬不起头来,这王芳立即有一种感觉,自己实在太卑微了,卑微到人家都懒得理你。
方继藩站在人群里,已经惊讶得张不开口!
啥?被告的人居然还能如此振振有词?
方继藩忍不住朝英国公张懋看了一眼。
丢人啊。
难怪武勳们被文臣按在地上各种摩抆,混了这么多年,好歹也是国公,你特么的就教我一个不见棺材不掉泪?
看看人家,转手之间翻云覆雨,你的世侄犯了事,你就一句打死别承认。人家儿子犯了事,直接反客为主,铁骨铮铮,一副刚正不阿,清正严明之态,顺带还能将各有司的主官痛骂一通!光辉高大的形象,瞬间竖立起来。
而且……刘健的话里,还提了一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方继藩在那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弘治皇帝。
显然,这等於是说,要查就查个底朝天,我儿子,太子,还有方继藩,一个都别想跑。
这三个人,分别牵涉到的,乃是宫中的太子,是百官之长的儿子,是武勳集团里,最近冉冉升腾而起的明日之星。
方继藩几乎可以想象,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位主官心里头,是何等的ri了狗!
小御史们可以胡闹,可以破罐子破摔,可三大主官不一样,他们能有今日,可是熬了大半辈子才走上人生巅峰的,小御史可以说,老子不干了,反正就一个七八品的破乌纱!可二品、三品的大员们,敢这样任性吗?
小御史们年轻,罢官之后,可以回乡等待时机,只要名声还在,就冲早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三大主官,混了大半辈子,人生即将走到了尽头,一旦罢了官,接下来只能等死了。
“下官一定用命。”左都御史战战兢兢地道:“刘公请放心,此事,一定彻查到底。”
彻查个屁,这个王芳,谁不招惹,偏偏招惹刘公,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查你王芳。还就不信了,你王芳就没有任何徇私舞弊的事,就算没有,你还没狎过妓?
刘健颔点头道:“无论查到的是何人,牵涉到此事的,官居何职,又是谁的子侄,都要严惩不贷,这是大事!”
“是,是,是。”
刘健面色淡然,接着才轻描淡写地道:“还有何事要奏吗?若是没有,那么就开始廷议吧,今日所议之事……”
廷议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相对於方才争锋相对般的情景,枯燥的讨论则是让方继藩昏昏欲睡,好不容易捱到了廷议结束,正准备离开,方继藩感觉到了一道热切的目光!
轻轻抬头一看,只见朱厚照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希望他留下来!
方继藩觉得他的坐姿自始至终都很不自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心里猛的打了个寒颤,连忙假装没有领会到太子殿下的意图,灰溜溜的跟着人潮,匆匆出了谨身殿。
走出谨身殿,一股寒风就迎面吹来,令人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颤
方继藩倒是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真是有一种重见天日的感觉啊。
果然,拉了刘杰下水,操心的事都少一些啊。
方继藩心里乐了。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淡淡道:“新建伯。”
森森然的声音……
方继藩回眸,看到了刘健。
方继藩露出了笑容,行礼道:“见过刘公。”
“到老夫公房去坐一坐吧,下西洋之事,还要和新建伯好生议一议,这是可不容缓的大事。”刘健板着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身边,川流不息的人潮在抆身而过,没有人停留,连张懋路过时,也假装没有看到方继藩,更没有看到刘健,眼睛看向别处,昂阔步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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