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丹琉双眸闪闪发亮,一时看得入神,险些被人砍中,还是郭解伸臂一拦,将长刀磕飞。
赵合德张大美目,她从未见过人的速度能这么快,简直就像贴着冰面飞翔一样轻快。赵合德心头鹿撞,等回过神,正看到姊姊的目光,玉颊顿时红了。
刘建听到叫喊声,回头一看,不由慌了手脚,他急忙拨转马头,试图重新奔回永安宫。程宗扬身体微斜,弄出一个巨大的圆弧,脚下溅起重重雪浪,往刘建马前截去。
眼看着离刘建只余丈许,程宗扬犹豫着要不要掷刀把刘建砍下来算完,突然一声巨响,身前的坚冰轰然破碎。一道身影从湖中飞出,刚跃出冰层,背后便张开一双修长的羽翼。
程宗扬收势不及,大叫一声,「干!」直接撞了上去。
那人羽翼还没举起,就被程宗扬撞到身上,两人同时落入水中。
吕雉美艳的面孔有些扭曲,刚刚张开的羽翼被冰水浸湿,变得沉重不堪。程宗扬也在意外,有没有这么巧啊?
激荡的湖水中游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小紫挥出紫鳞鞭,缠住吕雉的脚踝,娇笑道:「跑不了呢。」
吕雉被紫鳞鞭一扯,身不由己地往下沉去。
若论修为,吕雉还在小紫之上,可惜她本应该是飞舞在九天之上的凤鸟,此时以己之短对敌之长,纯属自寻死路。只勉强挣扎几下,就被以水为生的小紫玩弄於掌股之上。小紫游鱼般兜着圈子,无论吕雉怎么挣扎,都被她轻松困住。
程宗扬帮忙堵住吕雉的去路,跟死丫头厮混这么久,他也很下了一番功夫苦练水性,已不再是当初的三脚猫了。
最幸运的要数刘建,冰面破裂的声音不断响起,在他身后形成一道数十丈长宽的断层。能清楚看到,冰层与湖面之间有一人多高的空间,吕雉也正是借此,在破冰而出之前,就抢先张开双翼。刘建以毫厘之差跃过破裂的冰层,甚至连水都没溅上几滴。他惊魂甫定,看着几个人全都掉进水中不见踪影,不由大喜,高叫道:「天佑朕德!朕乃圣天子!气运加身!水火不敢相犯!哈哈哈哈!」
刘建猖狂的叫声,程宗扬在水下也听得清清楚楚,可没空理会他。自己还以为死丫头追着吕雉去伊阙,没想到她们竟然会回到永安宫,而且还会在湖底。吕雉不傻啊,怎么会使出这种昏招?她去伊阙,说不定还能拉出一支救兵,留在宫里又能做什么?
吕雉还在试图飞上水面,但缠在她脚踝上的紫鳞鞭越收越紧,任她施尽手段也无法摆脱。
小紫游了过来,在程宗扬身边打了个旋,将紫鳞鞭塞到他手中,「大笨瓜,别让她跑了。」
程宗扬没有死丫头在水中说话的本事,只能点头。
小紫窍腰一折,翻身往吕雉游去,绕着她轻盈地打着转,不时攻出一招。水中游斗,十个吕雉加起来也赢不了小紫,她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弱,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被小紫一指点中膻中穴,身体顿时瘫软下来。
「啵」的一声,程宗扬透出水面,大口大口喘着气。虽然钻出水面,可还是在水底,眼前是一个倾斜的石窟,岩壁看不到任何斧凿的痕迹,如同天然生成。
朱老头和曹季兴坐在岸旁一块岩石上,手边放着一只葫芦,两只酒盅,还有一把用油纸包着的蚕豆,两根大葱。两个老东西嘬口小酒,抛颗蚕豆,再嘬口小酒,啃口大葱……小贱狗蹲在旁边,尾巴跟旗杆一样,摇来摇去。
「我就说嘛,紫丫头还能叫她跑喽?」朱老头嘬了口酒,眯着眼睛道:「大爷早就算准了,紫丫头今日鸿运当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净吹牛。」小紫跃上岸,将吕雉从水里拖出。
「咋是吹牛呢?星像占卜,那是大爷的拿手本事!不信你问问小程子,大爷是不是给他算过?」
「是,咋不是呢?」程宗扬道:「你要不是算过,能这么准弄个坑,让我掉进来?」
他没再答理朱老头的扯淡,对小紫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紫晃了晃紫鳞鞭,「这你要问她了。」
吕雉不知被小紫用什么手法制住,她浑身是水,狼狈不堪,但傲气尚存,闻言只冷冷一瞥。
朱老头嚷嚷道:「大爷掐指一算,就知道她躲在这地儿。瞧瞧,瞧瞧,算准了吧!我说那谁……」他用下巴指指吕雉,「你也别哭。我早就算过,你命中有此一劫!卦辞是咋说的来着?凤凰变成落汤鸡——反正掉水里你就得倒霉。」
吕雉对他的恨意早已深入骨髓,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老东西被千夫所指也没楚过,这点目光他压根儿就没当回事。
「嘿,你还不信?我给你算算啊。」朱老头煞有其事地掐着手指,一边仰脸看着头顶。
「打住吧。」曹季兴道:「你咋不说给我算的呢?」
朱老头连连咳嗽,「不说了,不说了。」
「别啊。」打脸这种事,程宗扬向来喜闻乐见,尤其是打朱老头的脸,那才叫个有益身心,娱人娱己。
「曹老,朱大爷给你算的什么?」
「你猜。」
「这我哪儿猜得出来?」
「聪明!」曹季兴竖起大拇指,「询哥儿给我算的那命,只有一种人能猜出
来。」
「什么人?」
「缺心眼儿的呗。」
朱老头扯着他道:「喝酒!喝酒!」
「对对,」程宗扬拿起酒葫芦给曹季兴倒上,「边喝边说。」
曹季兴抿了口酒,「询哥儿给我算的是……」
朱老头把半截大葱塞到曹季兴嘴里,「吃!」
曹季兴一边嚼,一边含糊说道:「……皇帝命!」
朱老头道:「咋就堵不住你那嘴呢?」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曹老,我冒昧问一句,你那啥……割了?」
「割了啊。打小就割了。」
「真割了?」
「真真的。」
程宗扬长叹道:「别说,还真够缺心眼儿的。」
给一个太监算出来皇帝命,正常人都干不出来这事。
「咋缺心眼儿了!」朱老头道:「我算得准准的!是你没活对。一把年纪,全活狗身上了。」
「我倒是不想活狗身上。哥,你有路子吗?让我也当回皇帝。」
雪雪「汪汪」叫了几声。
朱老头瞪着眼道:「叫啥呢?缺你吃的了?」
小紫过来抱起雪雪,笑道:「它说它也要当皇帝,问大爷有路子没有?」
「把它炖了!给大爷补补!」
「行了,」程宗扬道:「大爷你是皇帝命对吧?曹老也是皇帝命。我呢,大爷说了,也是天命在身。得,这一圈坐仨皇帝了。这皇帝命是地摊摆着卖的吧?烂大街了都。」
「你不一样,」朱老头郑重其事地说道:「正经的天命所钟。」
「让你说得我都心动了。可惜我没这胆子。」程宗扬道:「这几天洛都死了多少人了?为了帝位,杀了一个天子,三十多名两千石,北军八校尉死了六个,数千军士喋血宫中,宫人内侍死伤无数。更别说还先烧了武库,接着烧了南宫的崇德殿和平朔殿,又烧了永安宫的太后寝宫……」
小紫笑道:「程头儿,你的圣人气又发作了。」
「我只是觉得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太后娘娘,你觉得呢?」
吕雉冷冷道:「犯上作乱的逆贼,全死完也不嫌多。」
「要说犯上作乱,你们吕家才是正经挑头的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天子是怎么死的吗?」
「要给天子报仇吗?」吕雉冷笑道:「那你杀了我吧。」
「我说过,弄清真相之前,我不会杀你。」
「真相很重要吗?」吕雉轻蔑地说道:「不过是各有所图而已。」
「你们这些贵族是不是当贵族当得太久了,一点都不把我们这些平民放在眼里啊?」程宗扬道:「你以为你只是输给几个对手吗?」
「不然呢?」
「其实你们是输给了人心。」
吕雉放声笑道:「哀家真要看不起你了。程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掀动风云,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原来见识如此短浅,说什么人心,连太学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都不如。」
程宗扬无奈道:「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小紫眨了眨眼睛,「程头儿,你为什么要跟她斗嘴呢?」
程宗扬用吕雉方才的口气道:「不然呢?」
「方法有很多啊。」小紫道:「比如用你的大肉棒彻底征服她。」
「咳!咳!咳咳!」程宗扬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果断转移话题,「你们一直追到这里来的?」
「是啊。这个长翅膀的太后最会骗人了,兜了一圈,又悄悄飞回来,躲在湖水下面的洞窟里。要不是雪雪,差点就被她骗了。」
雪雪「汪」了一声,对女主人的夸奖十分得意。
程宗扬扭头道:「大爷,你刚才不是吹了半天,说是你算出来的吗?」
朱老头道:「也有狗的事。」
这老东西的脸皮真是厚到突破天际了。
程宗扬心下不禁起疑,吕雉没有去伊阙找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反而又跑了回来,难道这座位於水底的洞窟有什么古怪?
他忽然一怔,吕雉不是头一个举止反常的了,剑玉姬的举动同样蹊跷。剑玉姬在太后的寝宫失踪,几乎同一时间,已经逃离北宫的吕雉又冒险返回,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程宗扬有种感觉,自己已经触摸到了谜底。一切的关键,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
【第三十八集·完】